第64章

  如果按第一种说法说出去,她是生活在美好家庭的快乐女孩,如果是按第二种说法,好像又陷入了悲惨世界,可是在面对陌生人或者不熟的人相互介绍时,大家不都是说的第一种吗?她也必然介绍的是第一种。
  也许每个人都有很多不快乐,但是别人看到的都是美好,可是生活也是如这样,有白天有黑夜,大部分人看到别人都是在光亮下的彼此,她想到这里,心里有点释然了,趁着飞机还没起飞,拿起手里的电话给妈妈、妹妹打了电话说快起飞了,让她们不要担心。
  随着飞机离地起飞,失重感随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宁海岛而加剧,承载着所有喜怒哀乐的地方,此刻看,竟然也只是一片漂浮在海里的渺茫岛屿。
  泳宸坐在她身后的座位,他说她一直缺少安全感,这样子会安全感更多一些。
  这是她第一次远离家乡,出了首都机场,扑面而来的炙热像是从沙漠里打捞出来的,她以为自己流鼻血了,却发现是汗珠随着鼻尖滴下来。她和泳宸手拉着手,像所有一起出来旅游的小情侣一样,排队上了出租车,是新鲜的北京口音。
  到了住处,是一家位于朝阳门附近的酒店,掩映在胡同里,到了酒店就开始下雨,北京的夏天急风急雨像是路上匆匆的人群,一天赶好几趟。
  酒店附近有一个智化寺,两个人充分利用时间小景点也不能放过。但找不到地方,已经到了黄昏,路面上到处都是积水,积水里面映照着夕阳的余晖,
  “大爷,智化寺怎么走啊。”
  “你俩是谈对象吗?”
  “啊?”
  “谈对象是一种走法,不谈对象是另一种走法。”
  清音拉了拉泳宸的手,笑着看着他,向大爷表示两人的关系。
  “绕着这条胡同,走到那条大路上,再往南,走个二百米,看到路口再往西走一百来米,就是你要去的地方了。”大爷说道。他给他们指了一条远路,智化寺那么小,有什么看头,情侣不就是要多走走培养培养感情嘛。
  “啊要这么远吗?”
  清音和泳宸都完全没绕明白大爷的话,他们俩都不能明白东南西北。
  谢过了大爷,两个人在路中央哈哈大笑,好像进入了一个陌生的新语境,凭着感觉在大马路上晃荡。
  他们能看到寺庙里面的塔尖,却怎么也绕不进去,也许是巷口封死了。偶尔一阵微风吹过,树上存的水珠纷纷落下来,顺着衣领落到后背里,清音一激灵,打了个寒战。
  夜晚的微风挟裹着新鲜感,她大口呼吸着这里的空气,闭着眼睛想象着一张中国地图,在地图上跨越江河湖海,这里离家也有遥遥一指的距离了,往日的一切桎梏在这里不复存在。
  路上到处是水潭,离酒店有三四公里的样子,清音执意要走回去,一路上穿过老北京胡同,灯火通明的写字楼,车流不息的马路,两个人不知道怎么误入了一段工地,人际甚少,又路过一个公园,夜晚的公园没有什么人,黑暗中黑黢黢的湖水静谧无声,马路对面一幢很高的住宅楼倒影在湖里,楼和影子连在一起,清音和泳宸都被吓了一跳,不寒而栗,有一种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恐惧。
  他拥抱着她,让她不要害怕。
  爱情也是这样的感觉,在恐惧感与陌生感里最容易爆发出来,而所谓的爱,也可能就像是他们俩对北京公交车的感受,车身中间像胃壁一样柔软的链接的地方,随着车拐弯,晃动而摇摆,宁海的公交车没有这样,两个人站在公交车里哈哈大笑,“我们好像在一个大象的胃里被消化了。”
  “没有,我们在一个大象的胃里被融合啦!”
  酒店临街,半夜小雨又淅淅沥沥落了下来,窗户外面是茂盛的槐树,墨绿色的暗影如同在宁海水仙街的老房子。
  房间里略有一股发霉的气息,可能是由于经常通风不畅,泳宸把窗户全部打开,空气里有一种北方才会有的清甜的味道,宁海雨季的空气里,往往是海腥味,那种带着海洋阔大想象的味道,到底与这里的清甜味不同,北京到处都是方方正正的。显得个人的情绪没有那么重要了。
  所以她能放大自己的亢奋。
  她自从来到这里后就处在亢奋的状态里,她说也许妈妈一直以来的坚持是正确的,要不她就一直在宁海上大学做一只井底之蛙了,她亢奋的状态在雨夜里,让他抑制不住自己。
  泳宸迫不及待地脱下自己的衣服,又脱去清音的衣服,窗外飘来的雨雾正好添加了湿润与黏腻,她仿佛这里将是自己的地盘将自己做主一样,主动在上面,随着两个人的床上之歌《国际歌》的铿锵,她的身影也像起伏的琴键一样发出美妙低沉的声音,在陌生的城市之夜,他对她说,
  “清音,我很爱你,我们一辈子都不要分离。”
  她没有说话,身体在继续在亢奋中,与雨夜一样婉转湿润。
  桌上散落着烟灰缸、饮料瓶,便利店里买的快餐,路上买的旅游纪念品,就像是大卸八块的时间角落,就像是雨夜里被时间解构的两人。
  第六十二章 相爱吧,终有一散的恋人
  十八岁的他像猛兽一般,不知道那天晚上来来回回多少次,酒店窗外是北京老胡同的青砖墙,一格格的,她不知道他在暗夜里爬了多少格子。
  他吻遍了她的每一寸皮肤,她的胳膊肘有之前缝针留下的痕迹,他触摸到了,问她是什么,在泳宸的记忆里,十岁之后,不记得她动过什么手术。
  清音说,上初一的时候,记得是一次期末考试的最后一科,她走进教室,有几个男生顽皮,抻着门上面,不小心门框上的玻璃掉了下来,砸到了她的胳膊,那天血流了很多,衣服裤子上都是血,老师带她去附近医院缝了针,包扎好了之后让她回家休息,“但我没有回家,幸亏砸的是左胳膊,我回去考完了试,如果少考了一门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回家路上我用零花钱买了一身衣服换掉了血衣,上衣买了长袖,就是为了不让妈妈看到,所以你也不知道,所有人也不知道。你触摸的那里就是缝针的痕迹。我很庆幸当时没有砸到头,如果再走快一步,可能就砸到我的头了。”
  泳宸轻轻抚摸着凹凸不平的地方说,“可是你的胳膊被玻璃砸到,最是应该被呵护啊,怎么还能傻到缝完针就去考试呢。”
  清音幽幽地说,“我怕妈妈说我考试的时候为什么这么不注意安全,把胳膊伤了还怎么考试,我只怕她责怪我,我在妈妈那里唯一的作用就是好好考试,给她撑门面,我硬是长袖衣服穿了好几天,大夏天捂得身上起了痱子也没办法,后来拆线不明显了我才敢穿短袖了。”
  “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了,被蚊子咬了一下你也要告诉我。”泳宸心疼地说。
  窗户外继续是嘀嘀嗒嗒的雨声,连酒店阳台摆放的茉莉也被打湿了一点,两个人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清音睡觉认床,不知道怎么就睡成了四仰八躺,占据了床的绝大部分位置,泳宸被挤到了床边,差点就要掉到床下面,他起来,用手机打了一点点光,轻轻地把她复位到原来的样子。
  在挪动中她又醒了,她看到自己原来占据了床上那么大一片位置,很不好意思。“我在家从来就是蜷缩着睡,没想到今天晚上睡得这么胆大妄为,可能就是对你特别放心,所以就睡成这样子了,是不是看到我丑态百出的样子了。”
  泳宸抱着她,“真是不好意思,本想着轻手轻脚,没想到又把你弄醒了。”
  “没事,和你在一起,每天都特别美好,就像是在虚无中终于触摸到一个切切实实的东西,是我想象中被一个人爱的感觉,不掺杂任何功利性的爱,我妈爱我就有功利性。”
  “你不要这么说白阿姨,白阿姨听到之后肯定很伤心的,白阿姨很辛苦。清音,等到上大学之后,我想把茶吧的店面换一下,换一个地点更好更大的,我和你在一起之后,只想好好挣钱,让你过得更好,等你以后大学毕业后,就回宁海,宁海到底是安逸。”
  清音摸着他厚实的肩膀,笑着没有做声。
  “等你八月份来北京读书,我每个月都来看你,好不好啊。我站在北京的街头,看到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我怕你被别人‘拐’走了。”泳宸又说。
  “哪会。每月来会不会太花钱了,坐火车的话太远,但是坐飞机又好花钱。”
  “你为什么要心疼钱,不心疼我这么想你,你不让我来,就是不心疼我。”泳宸说。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那些十岁之后清音来到风凌街之后的往事,那些逐渐要被遗忘的青春故事,在异乡的夜晚重新被提起,偶尔说到长柏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了。
  “长柏出国之前送我的蓝金鱼,等我来北京上大学之后,你帮我养吧,你一定要好好养,金鱼活着我就感觉他还在我们身边。”清音说。
  “我会的,你放心。”不知道说了多久,两个人都睡着了。酒店里楼梯一阵响一阵人声,是凌晨起来去天安门看升旗的游客,泳宸被吵醒了,给她掖了掖身上的被子,轻轻地用宁海话说了一句,“我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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