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看来学习好真的是有好处的。”另一个阿姨讲。
  “我怀疑是哪个男生送给她的,你说老师怎么会送镯子呢,老师肯定是送本子、书啥的,这孩子肯定学会说谎了,难道是早恋了吗?”白采桢讲。
  “清音那么漂亮,有男孩子送镯子那不很正常吗?你也不要管太多了,我常常想,我要是上学的时候,就是要多谈恋爱,要不老了都没有回忆啦!”梁柳溪笑着说。
  “四十多岁的人,就不要臆想了哈。”白采桢讲。
  “我得问问他,这个时候谈恋爱,还考不考大学了!不知道轻重缓急,女人最重要不能恋爱脑。”她又补充了一句。
  “柳溪说的对,学生期不太恋爱多可惜啊,走入社会之后,你遇见的人,那不仅是觊觎你,还觊觎你能不能给他带来什么,你别管那么多小孩子的事情。”另外一个女人讲。
  “我就是学生谈恋爱吃的亏,我可不能让清音走我的老路。”白采桢脸上严肃了一下,“来来说镯子。”她又自己转移话题。
  “这镯子可真是漂亮,女儿学习好还真的好处多啊,采桢啊,我和你商量个事,我过几天参加个婚礼,你借我戴两天呗,真和我那个旗袍太配了。”另一个阿姨讲。
  “哈哈哈哈。”白采桢笑着。“哟,刘浏妈妈,这么喜欢啊,我卖给你啊,你要不要?让你戴两天你舍不得还怎么办啊,哈哈,我上周不是让你给我捎那个店里的原料得八九百吧,钱我还没有给你,抵账也可以的。你们也看看,这个镯子是香港明星代言的那个品牌,值这么多钱的。”
  “采桢可真会做生意,那也行,那就这样,镯子归我了啊。”
  “归你了归你了,这么算来,把我800块钱的帐抵了。我姑娘算是给我挣了800元啊。”白采桢笑着说。
  清音在二楼看到妈妈把自己送给她的镯子转手就因为钱送给了别人,她在二楼惊呆了。原来作为女儿的真心可以这么不在乎。
  她心里生气,不知道怎么发泄,下楼到了店里,看到母亲每天都供在财神爷前面的新鲜水果,她从上面拿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又放在了神位上。
  我没有人可以冒犯了,我只能冒犯妈妈的神了。
  2005年4月23日 宁海市 晴
  今天妈妈把我送给她的礼物送人了,我挺伤心的,妈妈有金钱的压力我知道,舅舅借了爸爸30万,哎,这30万可不指望我那不成器的舅舅还了,我妈和我爸离婚就得拖着了,可她等着和马叔叔结婚呢。
  但我不希望她伤了我爱她的心,宁海市最近在发展旅游业,风凌街附近的月亮湾旅游区人多了不少,又挨着大学,我妈就开玩笑说,要把我们姊妹俩的房间租出去,改造成民宿一样的房间收钱,我问她,我俩住哪,她说住客厅里,虽然我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但是这样子的话我也真的没有安全感。
  后来我才发现,也许是我妈一句不经意的玩笑的话,让我从此却像睡在船上一样,颠簸不安,又觉得时时要逃离。
  今天在学校语文课上学习了《蓼莪》,我想着要多体谅妈妈,可是真的课文就是课文,现实就是现实,我现在内心里不能原谅她把我的礼物卖了。
  第七章 生我时没有打无痛的妈妈今天打痛了我!
  春末的阳光,阳光里带着光亮与雀跃,四五点的时候,太阳还一丈高。
  白采桢把清音给她的镯子卖了,因为抵账了,金牛座的妈妈今天心情很好,她经常说自己是典型的金牛座,爱钱又冷静。白采桢在店里哼着小曲,生意不错,营业额一点点上升,她朝着楼上叫了一句,“清音啊,今儿都卖到600块了,你的英语作业做完了没有!”
  楼上没有任何回声。
  挣钱的时候,就是白采桢的风平浪静,如果能再听到女儿也在认真学习,那简直就是她认为的最美好的时光。
  到后来清音才发现,她少年时养成的习惯让她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一个个“kpi”上,而生活不是这些一个个像目标达成一样的kpi,生活最重要的是亲密关系的维护和对每个人的润物无声的满足感,所有的柔软的细致的亲密关系,梦幻的可爱的生活瞬间,可能才是生活真谛的意义,她没有学会,她害怕与不会表达亲密关系。后来某一年春天的时候,她已经去了北京,和朋友在北京街头散步,到处是粉色的海棠花,一重重瓣,细丝点染的温柔的颜色,她和朋友讲,“我好喜欢北京啊,这里是真正的自由的温柔的生活,离开宁海我终于觉得是在生活了。”
  清音因为被妈妈卖了镯子,心情正郁闷,上到了天台上,天台是唯一可以让她感觉到轻松的地方,夕阳西下,晾在阳台的衣服在晚风中轻轻飘动,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黄色。远处的大海像烤箱里刚烤出来的椰丝面包,香甜又柔软。她头伸进了纸盒子,纸盒子里是隐藏着的玻璃鱼缸,蓝色金鱼自由游来游去,那是她黑暗中自由的“蓝色快乐星球”。看到她伸头进来,金鱼游得更欢快一些,清音对着金鱼轻轻讲,“小金鱼呀,如果你送给妈妈的礼物,妈妈一点都不珍惜,转手就送给了别人,你会伤心吗?我有点伤心又难过,妈妈还不如英语老师那么温柔体贴,我一点都不喜欢她。”
  一楼面馆里的白采桢继续朝楼上喊着,“你到底作业做完了没有,一声不吭的,哑巴了!”她模糊看到女儿去了天台,又悄悄走下来回了房间。
  白采桢心里好奇,趁着忙碌的间隙,也蹑手蹑脚地上去到了天台,她看到女儿老往天台跑,不知道她在天台有什么秘密。四处看着,突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纸箱子,她掀开纸盒子的一角,里面的鱼缸吓了她一跳,她没见过人养蓝色的金鱼。她端起鱼缸,仔细端详着。街道上在茶行门口聊天的马国栋看到了天台上的白采桢,喊了一声“采桢啊!店里那么忙还有心思欣赏晚景”,她笑着准备回复马国栋的话,却扭着身子脚下一滑,手上的鱼缸不小心掉落在了地上。
  玻璃鱼缸碎了一地。
  鱼缸里的水迅速洇了一大片,天台因为太阳晒了一天地上有温热,水很快就蒸干了。蓝色的金鱼没有了水,一下子变成了暗灰色,在地上扑棱了几下,慢慢就不扑棱了。
  楼下面馆正赶上晚上饭点,客人在叫着“采桢啊采桢啊,你快点下来!要加面啊加菜。”
  白采桢本来要下去拿个水盆把鱼放里面,却一下楼就忙碌了起来完全给忘了。
  鱼在天台成为了暗灰色的夜色的尸体。
  当清音终于做完了作业,再次上了天台的时候,发现鱼死了,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肯定是妈妈摔死的。
  她在天台越想越委屈,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她下楼到了店里,看着忙了一天正在准备打烊的妈妈。
  她还没开口,白采桢先开口了,“谁惹你了啊,脸拉得这么长,老李家祖传长脸,拉给谁看呢。”她把清音没有回复她作业是否做完的事情还放在心里。
  她又突然想起来蓝色金鱼的事,懊恼了一下,阳台摔碎的鱼缸自己忘了收拾,也忘了把鱼放进水里,肯定得干死了。
  “妈!你的心思怎么这么恶毒呢,你贪图钱财卖礼物也就算了,为什么把我养的鱼也摔死了呢,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女儿在对待,还是仅仅是当成一个为了你学习的工具人!”
  “我就说天天往天台跑。还以为干嘛了,现在是养着金鱼,合着是心思全部不在学习上。还有脸说你是学习的工具人!”她回忆起前几天整理女儿书包,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崭新的ipod,白采桢揣度清音并没有零用钱去买这些。又想起来女儿莫名其妙拿给自己的镯子,哪有老师送镯子的呢。仿佛一切细节都对上了,不好好学习,又开小差又谈恋爱了!
  “我告诉你,天天沉溺于谈恋爱的人,是没有前途的!”白采桢又补充了一句。
  “谁说我谈恋爱了啊,我和谁谈恋爱了啊,哪像你,天天都是爱来爱去那些事!离婚了嘛,结婚了嘛!”清音也不甘示弱。
  “你还嘴硬,那你镯子是从哪里来的,难道不是男同学送的,还有ipod?现在也学会收别人的礼物了啊!”
  “那是老师送我的,不信你可以问英语老师去!ipod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谁放到了我的书包里。”末了可能觉得杀伤力不够,又加了一句,“难怪爸爸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你,我讨厌死你了,妈,你真的讨厌死你了!一点也不懂什么是爱。”她回忆起了那天马泳宸要把ipod给自己,肯定是他偷偷放在了自己的书包里,这个“坏事”的马泳宸。
  清音心里生气又委屈,捡妈妈最软肋的地方骂。
  白采桢一巴掌打在女儿的脸上,她虽然平时对清音极为严格,可这也是第一次打女儿,清音脸上马上出现了一道红色的手印。
  “对,现在和你爸站在一个战线上了啊,我养的都是白眼儿狼。想当年我为了生你,你爸爸奶奶都不让我打无痛,说对孩子不好,可真是疼死我了又气死我了,我拼死了命把你生下来,能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远远就把鞋子扔你爸爸和奶奶脸上,老娘要报仇。不顾我死活的东西,但是你猜他们看到你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早知道是个女孩,其实打不打无痛都没什么。’我不仅把鞋子扔他们身上,还把边上的所有的东西都往他们身上扔。合着你现在也来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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