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悦悦突然好奇地问:“姥姥,您跟我姥爷,是怎么认识的?”
  南英轻笑了一下,记忆延伸到遥远的回忆:“我啊,那年刚满十六岁,跟你现在差不多大,家里给我说了个媒,是县里开药铺家的二儿子,但那个男的我见过,看着病病殃殃的,我不喜欢。后来日本鬼子打进洛阳,山上的土匪把我家的铺子烧了,我就趁乱逃了出去,跟着逃难的人群走啊走啊,走到河北的地界,碰上了一个跟队伍走散的小兵,就是你姥爷。”
  悦悦惊呼:“哇,逃婚,姥姥你太酷了!”南英说:“小声点儿,你妈她们可都不知道这些事儿。”接着,南英又若有所思地说:“别人都说,四个孩子里,就你妈长得不像我,像你姥爷,但其实她长得更像另一个人。”
  悦悦问:“是谁啊?”南英幽幽地说:“像我娘,你妈长得最像姥姥的娘。”
  这天夜里,南英做了一个梦,梦到她逃婚出来的那天晚上,她娘撸下自己手上的镯子放进她手里,对她说:“走吧闺女,别舍不得娘,走了,才有活路。”
  第54章 流星花园
  2001年7月13日这天晚上,已经深夜了,到处还是灯火通明,窗外不断传来欢呼声。南英趴在窗前向外看,问心兰:“心兰,今天这是怎么了?大伙儿怎么都不睡啊?”心兰说:“妈,今天申奥成功了,下一届奥运会要在咱们中国举办,在北京。”
  南英“哦”了一声,说:“奥运会啊,那是好事儿。”过了一会儿南英又想起来问:“心兰啊,心竹的预产期是不是快到了?”心兰答:“是啊,妈,就这两天了,明天我和心梅就去乌鲁木齐看心竹。”
  南英拍着心兰的手说:“去吧,生孩子是女人的难关,有家里人陪着,心里才踏实,妈出不了远门,你俩替妈去吧。”心兰点头答应着,南英想起什么,突然笑起来说:“你当初生悦悦的时候,成竹第一次见新生儿,他说姐啊,这孩子长得可太丑了。”心兰跟着笑,南英接着说:“你看现在,咱们悦悦长得多漂亮。”
  心兰一边织着毛衣,一边说:“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啊,心竹的孩子比悦悦小了整整十六岁,心梅比悦悦也就大了十五岁。”
  两天后,心竹在丈夫、姐姐、妹妹的陪伴下生下一个女儿,因为正值申奥,当天又下雨,所以起名叫周奥雨,小名小雨。陆家的第三代,又是三个女儿。
  一天,心兰收拾衣柜,翻出了以前在阿拉木图车上当列车员的旧制服。心兰不觉有些怀念,把衣服穿在身上试了试。镜子里,还是那个挺拔的列车长,但眉宇间却添了些沧桑。
  南英看到了,走过来对心兰说:“还是这身衣服最精神。”心兰见南英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脱下衣服,一边说着:“咳,以后也穿不着了。”南英拉心兰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心兰,妈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成天照顾着,你跟妈不一样,妈当了一辈子家属,但你是工人,习惯了有工作,你这才四十出头,不能让家给圈住了,还是回去工作吧。”
  心兰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说:“妈,就算你不需要我照顾,但悦悦已经上高二了,眼见着就要高考了,我得把她照顾好了,让她能考个好大学。”
  南英明白心兰的心思,叹了口气说:“家啊,就是为别人活的地方,以前我为你们四个孩子活,现在你为了妈,为了悦悦活。委屈你了。”
  心兰换上微笑的表情,对南英说:“妈,我不觉得委屈,悦悦小时候,我工作忙,错过的太多了,等她一上大学走了,我们母女能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也就这一两年了,我珍惜还来不及呢。”
  南英心疼地看着心兰,说:“你这孩子,从小就知道为别人考虑,当初你爸出事的时候,你跟妈说‘妈,我退学接我爸的班吧’,要不是你,咱们家也没有今天,你为这个家付出的太多了。”
  心兰云淡风轻地笑着说:“妈,你怎么又提这些陈年旧事了,我现在不是过得挺好嘛。”南英说:“下个月你爸的忌日又到了,你们去给你爸上个坟。”心兰答应着:“妈,我记着呢。”
  过了没几天,心梅风风火火地回家来,她戴着墨镜、穿着高跟靴子,俨然一副女老板的派头,和以前穿着旧球鞋在工地上跑的样子判若两人。心梅一到家就拽着心兰说:“姐,我公司现在业务多了,我和亚玲姐忙不过来了,我得再雇个人。”
  心兰说:“呦,生意做大了,那是好事儿啊。”南英在一旁说:“雇什么外人啊?现在妈也好了,不需要别人照顾了,你大姐去,正合适。”心梅一听,立刻激动地说:“对啊,大姐,妈说的对,你以前跑过车,了解铁路运输,你来帮我最合适!”
  心兰羞涩地说:“我哪儿行啊,我又没做过生意,再说了,悦悦也需要我照顾。”心梅搂着心兰的肩膀,半撒娇半利诱地说:“照顾悦悦,不就是做两顿饭的事儿吗?你放心,我中午、下午都让你按时下班,保准不耽误悦悦吃饭。”说完又凑近心兰的耳朵,悄悄撒娇说:“姐,我给你开的工资,保证比你当列车长还高。”
  心兰还是推辞,南英在一旁劝着:“心兰,再考虑考虑,你年纪轻轻的,有个工作,比在家当家属强。”
  心兰想了想说:“我考虑考虑吧,跟你姐夫也商量一下。”心梅兴奋地搂住心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我大姐肯定会帮我的!”
  晚上,两人躺下,心兰和时坚说起心梅的提议,没想到时坚爽快地说:“好事儿啊心兰,你就放心去工作,家里做饭的事儿交给我,你忘了,我可是从小帮我奶奶做饭的,没问题。”
  心兰犹豫着说:“但是悦悦快高考了,她的学习……”
  时坚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心兰,我有句话你可别不爱听啊。”心兰侧身过来面对着时坚,说:“你说。”时坚慢慢地开口:“你没有觉得,你越是想方方面面地照顾悦悦,悦悦就越想躲吗?”
  心兰一怔,心里有些赞同,但不又敢确认。时坚继续说:“孩子现在正是青春期,需要自己的空间,我已经想明白了,孩子和咱们已经有代沟了。你越是事事盯着她,她就越想叛逆。”
  心兰不语,暗暗琢磨着时坚的话。黑暗中,时坚又说:“你自己可能不觉得,不工作的这两年,你心里其实也积着委屈,所以你和悦悦老是因为一点儿小事儿生气吵架,心里的邪火一点就着。”
  心兰幽幽地问:“是吗?我这两年很爱发火吗?”时坚想了想说:“不如以前平和,不过我也理解,你每天照顾妈辛苦,心理压力也大。”
  心兰不再答话,时坚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说:“去吧心兰,两年已经够长了,在咱们变老之前,再奋斗一回吧。”过了很久,心兰才轻轻地说了声:“不早了,睡吧。”
  周末,爱云去值班,飞飞叫了悦悦和俊杰来他家玩。飞飞偷偷拿出一瓶乌苏,问飞飞和悦悦:“喝不喝?”悦悦果断拒绝:“我可不喝,喝酒脑子会变笨。”俊杰也摆手说:“我也不喝。”飞飞翻了个白眼说:“没意思。”说着打开一瓶乌苏,自己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
  飞飞拿出一张vcd说:“咱们今天看这个,影碟店老板说,这部剧最近可流行了,要不是我赶得巧,都租不到呢。”悦悦拿过影碟一看,上面写着《流星花园》。
  那时候还没有“偶像剧”这个词,三个人都是第一次在电视里看到少男少女在校园里谈情说爱,那时候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接受的“爱的教育”是如此简单、粗暴、狗血,“爱”是咆哮着说出口的,爱是恨不得把一个人“打成肉泥”,又在雨里等她四个小时。
  虽然嘴上说着:“不好看”、“太夸张了”,但三个人还是看了一整天。到傍晚的时候,悦悦一瞥墙上的挂钟,大叫一声:“哎呀,已经7点了,我得回家了。”大家才缓过神来。
  飞飞突然面对墙壁来了个倒立,用造作的港台腔说:“ 小时候有一个朋友教我,当你眼泪忍不住要流出来的时候,如果能倒立起来,这样原本要流出来的泪就流不出来了。”
  悦悦和俊杰哈哈大笑,悦悦问:“飞飞,你是不是喝多了?”突然,飞飞听到脚步声,大惊失色的说:“糟了,我妈回来了!”他四处寻找能藏酒瓶的地方,悦悦灵机一动,仗义地说:“放我书包里。”
  钥匙声响了,爱云进门,见悦悦和俊杰都在,就说:“你们俩也在,那就别走了,在阿姨家吃。”悦悦忙说:“不了不了爱云姨,我妈叫我回家吃饭了。”说着两人溜出门,快步跑下了楼。
  两人骑了一会儿车,看到路边有个垃圾桶,悦悦停下,从书包里拿出啤酒瓶扔进垃圾桶,对俊杰说:“好险。”俊杰笑笑,侧头看着悦悦问:“悦悦,你喜欢道明寺还是花泽类?”悦悦肯定地说:“花泽类。”
  俊杰又问:“你为什么喜欢花泽类?”悦悦想了想说:“我喜欢安静的男生”,说完又补了一句:“你不觉得,爱一个人应该对她更温柔,而不是冲她大喊大叫吗?”俊杰点点头,说:“嗯,我也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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