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时坚回答:“我来是要照顾您的,带个孩子来,两边都照顾不过来。”
爷爷假装气道:“谁说的?我重孙儿女一来,我病都能好一半,明天就能下地走路。”
时坚摇头说:“爷爷,您就别耍小孩儿脾气了,您病一好,我保证把悦悦和酒都给您带来。”
晚上,爷爷吃了药睡下,查床的医生把时坚叫出病房。
时坚紧张地问:“医生,是不是我爷爷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医生说:“你别急,你爷爷年纪大了,骨折的恢复期比年轻人更长,得有耐心。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爷爷有肝硬化的症状,他平时是不是有些酗酒?”
时坚点点头:“我爷爷是很爱喝酒。”
医生接着说:“那就要注意了,以后不要再让他喝酒了,但毕竟是80来岁的人了,一方面生活上注意,一方面,家人也做好心理准备吧。”
时坚哑然。
他小时候,爷爷就已经是个老人了,他能感受到爷爷在逐渐变老,但在今天之前,他还从没想过爷爷有一天会离开。医生的一句话,才让他猛然意识到,爷爷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仿佛一个透明的沙漏,突然摆在了他的面前。
因为要照顾爷爷,时坚向单位申请派驻乌鲁木齐车站半年,这也意味着,他有半年时间不能每天见到悦悦。心兰知道他心里不舍,劝慰说:“悦悦还小,我们陪她的时间还长着呢,爷爷已经80来岁的人了,陪他的时间过一天少一天了。”
没想到的是,很快心兰也被派去了乌鲁木齐,悦悦真的成了留守儿童。
1992年,乌鲁木齐到哈萨克斯坦境内的国际旅客列车开通,每周六从乌鲁木齐站发车,运行25小时26分,1048公里,星期日抵达阿拉木图。起初,哈萨克斯坦铁路局提供车辆并担当乘务工作,到了1993年4月,开始由中国铁路局提供车辆并担当乘务。
心兰带领的列车队连续几年获得优秀列车班组,因此她第一个被抽调出来,担任阿拉木图列车的列车长。
去集训前,心兰和一家人告别,成竹羡慕地说:“大姐,你能出国了!真羡慕你,我连新疆都没出过呢。”
心竹也说:“这趟车的列车员制服都比普通车的好看,大姐,你穿这身儿真精神。”南英也附和着说:“你大姐个儿高,就适合穿制服,当列车员啊,没当错。”
心兰笑笑说:“第一次跑国际列车,还是列车长,我还挺紧张的呢。”
悦悦抱住妈妈,悄悄在她耳边说:“妈妈,别忘了给我带礼物。”心兰亲亲悦悦,温柔的说:“记得了,妈妈一定给悦悦带礼物回来。”
南英带着悦悦,一直把心兰送到火车站,进站前心兰又不舍地抱了悦悦好几次。南英说:“心兰,去吧,你都能出国当列车长了,妈和悦悦都觉得光荣。”
心兰道:“妈,又要辛苦你照顾悦悦了,我和时坚都得几个月后才能回来了。”
南英摆摆手说:“跟妈客气什么啊?悦悦本来就是我带大的,你们安心上班去吧。”
心兰又蹲下来,抱了抱悦悦,叮嘱悦悦听姥姥的话,悦悦小声在心兰耳边说:“妈妈,我会照顾好姥姥的。”
心兰的班组里有一半汉族列车员,一半哈萨克族列车员,提前培训了两个月,4月3日这天,正式上车执勤。
时坚送心兰到火车站,列车员们正在整备,突然队里一个年轻的哈萨克族列车员对时坚叫了声:“色列木?”
时坚看着眼前的女孩,几秒钟后才缓过神来,惊喜地说:“你是拉雅娜?”
拉雅娜点点头,对时坚说:“小时叔,你怎么也在这儿?”
时坚赶忙拉过心兰向她介绍:“你们的列车长陆心兰,是我爱人。心兰,这是阿勒腾大哥的女儿拉雅娜,你还记不记得悦悦刚出生的时候,我去巴里坤拉来的那只羊,就是她们家的!”
心兰回想起来,对拉雅娜说:“这么巧啊?当时多亏了你家那只羊,我可没少……喝羊奶。”
拉雅娜笑笑,对心兰说:“原来列车长就是嫂子啊,我也很多年没见过小时叔了,你们的孩子都上学了吧?”
时坚答:“是啊,我女儿都上三年级了。你和心兰在一趟车上,可以互相照顾,我就更放心了。”
上车前,心兰和时坚告别,突然想起什么,说:“不对啊,拉雅娜问你叫叔叔,问我叫嫂子?这辈份儿不太对啊。”时坚哈哈大笑,开玩笑说:“大概是你比我长得年轻吧”。
第一趟从阿拉木图跑车回来,心兰带了几大盒巧克力,悦悦剥开一颗放进嘴里,甜得直皱眉头。
成竹兴奋地问心兰:“大姐,阿里木图什么样啊?”
心兰想了想说:“其实跟咱们新疆也差不多,据说阿拉木图盛产苹果,都叫它苹果城,他们也吃馕、吃奶疙瘩,对了,他们也弹冬不拉。”
成竹有些失望地说:“怎么去了国外,还跟新疆差不多啊?”
南英笑说:“等你以后自己攒了钱,也多去外面走走吧,世界大着呢。”
心兰给时坚带回一瓶哈萨克斯坦特产的伏特加,时坚看着酒瓶说:“爷爷最喜欢烈酒,可惜,医生已经不让他喝酒了。”
暑假,心兰托其他列车员把悦悦带到乌鲁木齐,时坚去火车站接她。下了火车,悦悦老远就助跑,一下子跳到爸爸身上。
时坚把悦悦带回爷爷家,爷爷激动地说:“我们家重孙女儿总算来了,太爷爷想死你了。”
时坚摸摸悦悦的头,有些遗憾地对爷爷说:“重孙女儿给您带来了,酒我可就带不来了,以后,咱们就以茶代酒,我也不喝酒了,陪您喝茶。”
到1994年4月7日,乌鲁木齐到阿拉木图的火车停挂,心兰的国际列车之旅告一段落,她也终于又回到悦悦的身边。
多年后,拉雅娜一家移民去了哈萨克斯坦,从1991年哈萨克斯坦独立以来,有200多万海外哈萨克族人回到哈萨克斯坦,其中,中国有11万人。
时坚听说,阿勒腾在阿拉木图开了一家新疆餐厅。
第31章 有喜
陆家女孩儿多,加上父亲去世的早,是典型的女性主导的家庭。家里唯一的儿子陆成竹,是全家存在感最低的一个。对成竹来说,他有两个妈,一个是亲妈南英,另一个是她大姐心兰。
南英护短、心兰严厉,成竹从小在两个“妈”的管理和袒护下长大,家里的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他顶着。几个姐妹们又都性格倔强、牙尖嘴利,成竹从小就知道多吃饭、少说话的道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慢慢的,成竹长成了地主家的傻儿子,只关心粮食和蔬菜,其他事情一概不操心。
1983年全国“严打”,街坊里有男孩因为打架斗殴被关进了监狱,那时成竹十三四岁,南英生怕他学坏,管的格外严,后来成竹考上了技校,毕业当了火车司机,南英才终于放下心来。
眼见着成竹到了25岁,南英又开始操心起他的婚姻大事。成竹的单位大多是男职工,工作场合基本见不到同龄女性,成竹的性格又温吞老实,一直也没有谈过女朋友。
南英心里着急,悄悄地打听着谁家有适龄的女孩子,想给成竹撮合。但心兰却觉得成竹还不够成熟,结婚早了也经营不好婚姻。而成竹自己,整天下了班就跟一帮哥们儿喝酒聚餐,也没看出有什么谈恋爱的心思。
心兰对南英说:“你就别操心了,成竹还没开窍呢,男孩儿成熟晚,晚点儿结婚好。”
南英说:“25还小啊?你跟小时结婚的时候,小时也才25,再说你俩还谈了两三年恋爱,成竹现在连个对象的影儿都没呢。”
心兰劝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这恋爱结婚的事,你操心也没用,还得看缘分。”
南英叹了口道:“唉,就咱家成竹这性格,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指望他自己找对象,我看啊,难咯。”
没想到的是,这回南英的心是白操了。
这天心兰刚下车,走出车站突然看到成竹。成竹也穿着工作服,应该是刚下班不久。见心兰走来,成竹迎上去,假模假式地说:“大姐,我来接你。”
心兰心里奇怪,以她对这个弟弟的了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于是冷脸问成竹:“你来接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成竹不敢直说,低头看着地上,和曾经那个逃课的孩子没两样。
心兰见他这样,突然紧张起来,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咱妈出事儿了?还是悦悦?”
成竹连忙解释:“不是,大姐,你想哪儿去了?是我自己的事儿,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心兰知道这个弟弟从小性格就不利落,只好耐着心说:“不是急事儿的话,咱俩回家再说吧。”
成竹面露犹豫,结结巴巴地说:“就是不能让家里人知道,我才专门来找你。”
心兰心里更犯嘀咕了,把成竹拉到树荫下一处人少的地方,正色道:“说吧,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