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南英气急:“我家闺女受了委屈,我得讨个公道。”
  梁又民他妈又大喊:“呦,陆心竹,嫁到我家委屈你了?”
  正吵着,突然院门被推开,三人都停下来往门口看,一个穿着铁路制服的身影笔笔直地走进来,是兰心。
  心兰走到三人中间,正色对梁又民他妈说:“梁婶儿,又民打人是他的不对,我家心竹不受这份欺负,如果真想要孩子,让又民、心竹都去医院检查,谁也别冤枉谁。”
  说罢,心兰转身,坚定地说了句:“妈、心竹,回家!”
  心竹住回了娘家,梁又民到底也不愿意去医院检查,两家僵持了几个月。这几个月里,心竹反复回忆这两年生活中的点滴,想起自己曾为了跟梁又民结婚,往头上砍的那一刀,现在头皮上疤痕还在,拨拉开一缕头发就能看到。
  这几个月里,梁又民一次也没来找她,心竹的心渐渐凉了。以前不管南英怎么劝说,心竹就是觉得梁又民对她好,但生活逐渐叫她明白,一个人对你的好,可能是一时的,一个人的人品和性格,才是永远的。
  心竹想起南英曾经劝过她的话,才突然觉得,那时的自己,是多么愚蠢。就好像一个一直被蒙着眼的人,眼前的布突然被揭开了。
  心竹一向是个利落的人,凡事来得快去得也快,想爱的时候大胆爱了,不后悔;不爱的时候也敢大胆说“不”,不拖泥带水。
  一天,心竹对心兰说:“姐,我想离婚。”
  心兰沉吟了片刻,问:“心竹,你想好了吗?”
  心竹坚定地说:“想好了。”
  心兰点点头:“心竹,你有稳定的工作,自己能养活自己,况且你才二十多岁,用不着委屈自己,你要是想好了,那就离吧。”
  听说心竹要离婚,南英一晚上没睡着。左想,一个好好的姑娘离了婚,以后少不得被人说闲话;但右一想,以后日子还长,心竹在梁家要受的委屈还不知道有多少。
  天蒙蒙亮时,她又想着,如果老陆还在,他会怎么想?
  第二天,南英把心竹叫进屋,拿出一个小布包,轻轻打开给她看:“心竹啊,这是你结婚前,妈给你攒的嫁妆,当初你跟妈闹别扭,妈就没给你。那时候妈就觉得小梁不是个能托付的人,你要是想好了,要离婚就离吧。这些钱妈给你,你自己挣钱,离了婚也有底气。”
  心竹扑进南英怀里,泣不成声。两个月后,心竹和梁又民办了离婚手续。恋爱脑一旦清醒,心竹还是那个嘎嘣脆的二姑娘。
  过了没几个月,心竹升上了护士长,李婶经常进出医院,一早知道了这个消息,来恭喜南英:“还是你们家厉害,一下出了三个“长”。”
  南英指指悦悦,笑着说:“这儿还有一个呢,我们家的“家长”。”
  这天,全家人正在吃午饭,新闻里播报:“在吐鲁番哈密盆地,发现了大型油气田。”
  成竹兴奋地说:“你们看,哈密发现油田了!”
  心兰说:“我们小时候,还学习过石油铁人王进喜。”
  时坚也挺兴奋:“规模这么大的油田,看来,哈密很快要发展起来了。”
  吐哈油田的建设速度比他们想的更快,1991年2月,中国石油下属的吐哈油田公司,开始了对吐哈石油的勘探开发会战,陆续开发了21个油气田,一座崭新的城市在哈密内部拔地而起。
  第20章 盼盼
  1990年,北京筹办亚运会,吉祥物是熊猫盼盼,当时的t恤上、电子表上、挂历上……到处都能见到熊猫盼盼举着一枚金牌向前奔跑的图案,家家户户都有熊猫盼盼的玩偶,悦悦就有一个。
  那年,爱云的弟弟生了孩子,小名就叫盼盼。
  当年8月,一个14岁的藏族小姑娘在唐古拉山采集到亚运火种,火种被运送到海口、拉萨、哈尔滨、乌鲁木齐四个城市,“亚运之光”从这四个方向出发,在一个月内几乎传遍中国所有的县市,最终汇聚到北京。
  火炬在乌鲁木齐市内传递时,时坚的爷爷专程去看,路两边围满了人,他个子高,脖子伸得老长。
  圣火经过时,七十多岁的老人心潮澎湃,眼角隐约闪着泪光。新疆卫视的记者正在采访,一眼看到了这位“电线杆”老头,于是采访了他。
  电视机前,心兰叫时坚:“快看快看,这不是爷爷吗?”
  时坚一看,“还真是我爷爷。”
  爷爷在电视里说:“全国人民一条心,办好亚运会。”
  悦悦戴着熊猫盼盼的小手表,兴奋地鼓掌:“太爷爷上电视啦!”
  在悦悦的记忆里,大人们在那一年比往年更多地留连在电视机前。先是夏天里,时坚和成竹守在电视机前看“世界杯”,那一年的世界杯在意大利米兰举办,成竹是意大利球迷,时坚是阿根廷球迷,两人一起看比赛,但心里却在暗暗较劲。
  在阿根廷对巴西的一战里,比赛进行到81分钟,阿根廷名将马拉多纳在中场带球,利用盘带突破晃过了三个人,又用一脚传球击败了剩下的三个。当足球应声砸入球门的时候,时坚和成竹一起发出了欢呼声。
  半决赛时,阿根廷队将东道主意大利淘汰出局,成竹失落极了,扬言不会再看决赛。但到了决赛的时候,他当然还是早早等在电视机前。
  最终,阿根廷队还是无缘冠军,当冠军队西德球员克林斯曼举起大力神杯时,马拉多纳在一旁流下了眼泪,在10亿电视观众面前,他没有去握国际足联主席阿维兰热伸出的手。
  这10亿观众里,至少有一位,默默地陪着马来西亚落泪,这个人就是时坚。悦悦看到时坚偷偷地抹了一下即将滴出的眼泪,这也是她平生第一次看到爸爸的眼泪。
  那一年,电视里还出现了一个新节目,叫《正大综艺》,主持人是姜昆和杨澜。每次开场,他们都会说一句“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这句话也在大人孩子们的口中广泛流传。
  7月的时候,南英收到大哥尚北砚的来信,说他和妻子已经申请了赴大陆探亲,准备先去北京,再回洛阳老家,因为新疆路途遥远,邀请南英一起回老家团聚。
  全家商量之后,决定心兰、时坚、心竹、悦悦陪南英一起去北京,只有成竹还要上学,不能跟去。铁路职工有探亲假,时坚和心兰从来没请过,于是攒在一起请了十几天。
  心兰说:“明年悦悦就要上学了,趁上学前,带她去外面看看,也让孩子开开眼界。”
  从乌鲁木齐到北京的火车,是z69/70次列车,这辆车永远大超员,车座底下、过道中间全是人,连厕所里也挤满了人。以前还是蒸汽机车,要烧煤。火车运行3夜4天,车身已经被风沙、煤烟熏的乌黑,所以老一辈铁路工人也称它为“乌龙车”,需要列车员把车体擦干净。
  1985年以后,乌鲁木齐铁路局把全部列车都换成了内燃机车,从此告别了蒸汽时代,铁路运力和速度都有了质的飞跃。
  北京,首都,在当时的边疆人心里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要去北京的前一晚,悦悦兴奋地很晚还不愿睡去,南英轻轻拍着她的背说:“睡吧,睡吧,要坐几夜的火车呢,车上吵,睡不好。”
  十几天的旅行,来回的火车上就占了一大半时间,所以在火车上的时光自然也就成了旅行的一部分。时间长了,陌生人变成熟人,有人在火车上交到笔友,有人在火车上遇到以后的恋人。
  悦悦也在火车上交到一个朋友,是一个和她一样大的5岁小女孩,名叫禾苗。他们一家住在河北保定,回新疆来探亲。
  因为两个小女孩儿都还不会写字,于是心兰和禾苗的妈妈互留了地址,约好回到家后要互相写信。
  悦悦每天都扎着两个小发髻,两边各绑着一个蝴蝶结形状的头绳。这是她最喜欢的头绳,但还是摘下一个来,大方地对禾苗说:“这个送给你。”
  禾苗开心地收下,拿出一个绿色的铁皮小青蛙,拧了两下发条,放在过道的小桌上,小青蛙一蹦一蹦。禾苗大气地说:“这个,送给你。”
  到了保定站,禾苗一家下车了,悦悦恋恋不舍地向他们挥手。时坚和心兰帮他们把行李拎下车,时坚又在站台上买了两个驴肉火烧。
  几个小时后,北京到了,悦悦兴奋地跳上站台,那时她还不知道,日后她与这方土地还有着更深的缘分。
  南英与大哥见面的地点约在天安门广场,一大早,时坚先带着悦悦去广场上看升旗。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广场上已经围了很多等待看升旗的人,悦悦个子小,时坚索性把她举到自己肩上。悦悦坐在爸爸肩膀上,两手抓着爸爸的耳朵。
  到7点半的时候,城楼传来号角声,三军仪仗队护送着国旗,铿锵有力地走过城墙中央。悦悦听到一句响亮的口号,“向国旗——敬礼!”只见围观的很多人都把手举了起来。
  国歌响起,升旗手潇洒地高高扬起国旗,五星红旗在国歌声中缓缓升起。悦悦也像在场的所有人一样,不由自主地目光追随着国旗的上升。她听到,时坚在小声哼着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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