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做生意,不是稳定的营生,有挣钱的时候,就有赔钱的时候,不像你们铁饭碗,旱涝保收。”
  “你这都是旧观念,现在做生意的,比铁路工人有前途。”
  “行,咱们不说他,你知道小梁他妈是谁吗?他们那一片儿有名的是非头子,外号叫大喇叭,天天地跟人吵架,街坊见了她都躲着走,这样的人,你敢给她当儿媳妇儿?”
  心竹不耐烦地说:“我是跟梁又民结婚,又不是跟他妈结婚,他妈是什么样的人,关我什么事?”
  “心竹,两个人过日子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婆媳关系不好处,你看你爱云姐,就是现成的例子,婆婆不愿意帮忙带孩子,爱云姐又上班又带孩子,过得多累啊,这两年看着都老了好几岁……”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两人正吵着,心兰下班回来了,见心竹冲南英大声嚷嚷,拉下脸对心竹说:“心竹,你怎么跟妈说话呢?”
  心竹气鼓鼓地瞪着心兰,转头又对南英喊了一句:“我就是要跟她结婚,这个婚我结定了!”
  心兰也觉得突然,正色问:“心竹,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就算谈恋爱,也没有这么着急结婚的,你了解人家吗?”
  南英也跟着说:“你姐说的对啊心竹,你这恋爱谈了没几天,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一旦结了婚,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心竹急了,推搡了一把南英,吼道:“什么是人是鬼,我大姐找的是人?我陆心竹找的就是鬼?你就是偏心,这个婚我非结不可!”
  南英一个踉跄,差点儿撞在墙上,心兰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南英,反手甩了心竹一巴掌:“陆心竹,你是不是疯了?”
  “对,我就是疯了,疯了我也要结这个婚!”
  心竹眼中噙着泪花,一转身摔门而去,发出砰的一声重响。
  第13章 春晚
  心兰虽然调回了哈密,但列车员的工作都在火车上,还是好多天回不了家,只有休息的时候才能好好陪孩子几天。但无论如何,总算是回家了。
  后来,秦亚玲、王爱云也陆续调回了哈密,再加上心兰、秀琴,四家人年纪相仿,孩子也差不多大,经常聚在一起玩,孩子们也成了一起长大的朋友,一份友情传递了两代。
  快过年了,铁路给职工发了带鱼,家家户户都传出炸带鱼的香味。在全世界离海最远的城市,春节必备的菜肴却是这种深海鱼类。悦悦长大后,对这件事深感神奇。
  陆家吃带鱼,永远是靠近中间肥厚的部分给弟弟妹妹吃,心兰只吃鱼头和鱼尾。心梅问心兰为什么只吃尾巴,心兰每次都说:“尾巴炸的焦,香啊。”
  南英一个劲儿往成竹碗里夹菜,成竹去外地上学,南英想儿子,每次成竹回来,南英都觉得他又瘦了。但在心竹心梅眼里,成竹又横向发展了不少。
  吵架之后,心竹就住在医院的宿舍,好几天没回家,有一天心兰一下车就先去医院找心竹,对她说:“心竹,你要谈恋爱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着,但马上过年了,你好好回家去把这个年过了,别让妈担心。”
  心竹没回话,心兰说完转身走了。
  到了除夕这天晚饭的时候,心兰和心竹都没回来,心兰还在火车上工作,心竹说是医院值班,但南英知道,她还在跟自己怄气。南英心下有些失落,好在有了时坚和悦悦,家里还是比往年更热闹。
  家里有了电视机,这个春节,陆家人也能看春晚了。心梅不住地看表,终于到了8点,春晚开始了。
  南英是河南人,从小爱看豫剧,最熟悉的豫剧演员就是常香玉。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心竹回来了。
  南英赶忙招呼着:“心竹回来了,快坐下吃饭,菜还给你留着呢。”说着,把暖气片上的菜一盘盘端到心竹面前。心竹看了眼电视,指着里面的一个演员说:“妈,这是小香玉,常香玉的孙女。”
  南英说:“呦,常香玉都有孙女了,我小时候啊,常香玉在开封演出,我爸还带着我们三兄妹去看过,那演出,别提多轰动了。抗美援朝的时候,她还给志愿军捐过一架飞机。”
  那时候还没有赵本山,观众们更熟悉的小品演员是陈佩斯、朱时茂。这一年,陈佩斯没有和浓眉大眼的朱时茂搭档,而是和豫剧演员小香玉合演了一个戏曲小品。
  南英家的习惯,是零点之前吃饺子,饺子向来是羊肉胡萝卜馅的,拌馅的时候加上一块羊尾油,更香更油润。
  过了十点,南英和心竹包饺子,南英特意在一个饺子里包了颗花生,谁吃到了,就有一年的好运气。
  正包着,门开了,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口,戴着大盖帽、穿着长大衣,披着一身轻薄的雪花。心兰到家了。
  心梅激动地叫:“大姐,你回来了!”
  南英赶忙走上去,拍了拍心兰身上的雪花,一边说着:“妈还以为你赶不上吃饺子了呢,回来的正好。”见两个女儿都回来了,南英心里瞬间暖和了起来。
  心兰脱了大衣,先抱起悦悦,问她:“悦悦,想不想妈妈啊。”悦悦甜甜地回答:“想妈妈。”
  心兰从衣兜里掏出两个红包,给心梅和成竹一人一个,说着:“来,给你俩的压岁钱,新一年,好好学习。”
  成竹开心地接过,当时就把钱抽了出来。心梅把红包装进裤兜,说了声:“谢谢大姐。”
  心竹看了看成竹、心梅,说道:“看你俩那个财迷样,大姐给你们,我可不给,我只给悦悦。”说着,心竹也拿出一个红包,放进悦悦的小手里,说着:“悦悦,这是二姨给你的压岁钱,祝悦悦健康快乐,快快长大!”
  心兰拿着悦悦的小胳膊做作揖状,对悦悦说:“悦悦,谢谢二姨。”悦悦清晰地说了句:“谢谢饿姨。”
  心兰也帮着一起包饺子,突然想起来问南英:“妈,你也这么多年没回过老家了,等悦悦上了幼儿园,我陪你回老家看看吧,我二舅也有快二十年没见了。”
  心竹噗嗤一笑:“说到回老家,姐,你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跟妈回老家,你晚上提了个灯笼,不小心把别人家的草垛点着了,二舅提着水桶来救火。”
  心兰笑说:“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隔壁家那对双胞胎也来救火,妹妹端着一碗水就来了。”
  心竹哈哈大笑:“对对,哎,那对双胞胎叫什么来着?”
  心兰想了想:“好像叫什么金子?”
  南英接过话说:“一个叫子衿,一个叫子心。”
  “对对,是叫这个名字,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心竹说。
  “农村结婚早,估计早就结婚生孩子了。”心兰说。
  心梅听她们聊天,插话说:“子衿?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那个子衿吗?”
  南英说:“对,就是这两个字,名字还是你二舅给起的。”
  心梅大惊小怪地说:“我二舅这么有文化啊?还有《诗经》起名。”
  南英回说:“你二舅上过高中,要不是打仗,他还能上大学。七几年平反后,你二舅调到县里的高中当了老师,退休前已经是校长了。”
  成竹在一旁看着电视憨笑,对他们说:“别聊了别聊了,快看小品吧。”
  大家看了一会儿,都哈哈大笑起来,南英说:“这个小老太太可真有意思。”
  心竹说:“这是赵丽蓉,她以前是个评剧演员呢,这是她第一次演小品。”
  快到零点的时候,南英招呼时坚、成竹:“时坚,你带上成竹去放一挂鞭炮,咱们也图个喜庆。”
  “好嘞,放炮去咯。”成竹开心地拿起鞭炮,跟着时坚下楼,南英在身后嘱咐着:“小心着点儿,外面冷,把大衣扣子系上。”
  心兰抱着悦悦,心竹和心梅围着她,趴在窗前看窗外放炮,火光映在结了窗花的玻璃上, 南英从背后看着,觉得女儿们的侧脸像一张精巧的剪纸画。
  从这一年起,陆家每一年过年的鞭炮都是时坚放。
  放完炮回来,全家人一起围坐吃饺子,南英问:“我抱了个花生饺子,谁吃到了?”
  “我吃到了”。回话的人是时坚。
  心梅抢着说:“时哥,那你今年会有好运。”
  大年初一,心兰带着时坚、悦悦,去街坊邻居家挨个拜年,到了孙家,秀琴说:“心兰,我听说咱们以前的班主任的楚老师要回上海了,咱们去给她拜个年吧。”
  “行啊。”心兰答应,把悦悦交给时坚,自己和秀琴去了楚老师家。
  楚老师是当年从上海来新疆支边的知青,从十八九岁来新疆,整个青春年华都在这个边疆小城度过。
  1963年到1966年,有十万上海、江苏的青年来新疆“支边”,他们大多被分配到了新疆的兵团。楚老师就是着十万人中的一员,她被分到了铁中当老师,用略带上海话的口音教了一辈子语文。
  70年代,大量支边青年返城回沪,但楚老师已经在新疆结了婚,夫妻两人都有稳定的工作,又生了孩子,所以还是决定留在新疆。他们的独生儿子在高中时回到上海,那时上海的居住条件很差,经常一家几口人挤在几平米的房子里,楚老师的儿子回沪后寄住在外婆家,但外婆家还有舅舅、舅妈、表妹,已经足够拥挤。他高中几年里一直住在亭子间里,那时他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经常一站起来额头就碰到天花板,就这样熬过了三年,考进了上海交通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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