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余晖心虚地傻笑:“就几步路也不远,哥——”
  他的话顿住了。
  夏扶光伸手,擦过他脖子上的一小块位置,指腹蹭过微凉的皮肤,笑了:“专业课还化妆?”
  余晖僵住了,擦水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对方从他手里抽过毛巾,继续帮他擦头:“下次撒谎前,记得卸好妆。”
  书房的门开着,所以原本音响在随机播放的老歌也若隐若现传到耳朵里。温柔的女声唱着:“你是我患得患失的梦,我是你可有可无的人......”
  夏扶光手上动作没停,毛巾擦过余晖的耳廓,那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余晖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湿漉漉的掌心贴着他的脉搏。
  那块蒙住4970心脏的布在这一刻被彻底掀开——从曾经的余晖到宿主4970,再到如今的夏扶光,缠绵的歌声里,他第一次看清那块布下边儿长出的东西:
  是春天。
  ————
  余晖的指尖还扣在夏扶光腕间。毛巾努力地擦拭着,吸走了水份,却擦不干两人之间黏稠的沉默。
  夏扶光垂眸盯着那只手——余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节处还留着拍摄时蹭到的金粉,像散落的星屑。小孩的虎口有一道浅疤,是帮他切菜时划的,当时血滴在砧板上的声音,比此刻的雨声还清晰。
  “哥,”余晖突然开口,喉结动了动,“我...”
  他话没说完,夏扶光已经抽回手,转身从旁边捞过一条毛毯。灰格子的,夏扶光上午裹着它在沙发上看剧本。
  ”披着。”夏扶光把毯子扔过去,声音比雨还凉,”感冒了耽误期中考。”
  ——应该是生气他说谎还说不精明吧?
  余晖想。
  毛毯兜头罩下来,带着熟悉的洗衣液味道。他突然抓住毯子边缘往前一拽——
  夏扶光猝不及防被拽得倾身,手掌撑在沙发上。余晖仰着脸,鼻尖几乎蹭到他的下巴,睫毛上沾的雨水要坠不坠。
  “哥,我撒谎了。”小孩的声音在抖,眼睛却亮得吓人,“今天没加课,是去拍了广告。”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发出噼里啪啦砸窗户的声音,就连在室内都能听得清楚。夏扶光看见余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像被困在一滴琥珀里的虫。
  ”五千块,”余晖继续说,“我想给你买东西。”
  雨声震耳欲聋。
  他们依旧贴得很近,近到只要夏扶光一低头,就能亲吻到余晖的鼻子。
  但夏扶光只是伸手抹掉他锁骨上的金粉和亮油,拇指碾过微凸的骨骼,突然笑了:”就为这个冻成落汤鸡?”
  时钟跳转到19:00,余晖认真地点头,重复:“我想给你买东西。”
  厨房里传来定时器的“滴滴”声,是夏扶光煮着的排骨该关火了。夏扶光叹了口气,手指插入余晖半干的发丝,声音软了下来:“先去洗澡,等会儿吃饭。”
  第85章 心意
  合约还没解决的情况下,去拍摄广告,哪怕不露脸,其实也有风险。
  但夏扶光没有说,被合约坑过一次,余晖心里应该也知道。
  五千块对余晖来说很多吗?《陌上郎》男二的片酬按集数算,余晖这种有经验但咖位不大的,一集至少是五万以上的,就算去掉经纪公司7成的分成,一个多月的拍摄,三十多集,分到手里少说六位数;
  五千块对余晖来说很少吗?也不是,他习惯了一个月就2000的生活费,其实物欲并不高,之前自己每天去食堂吃饭大概三顿加一起就花十几块。
  攒了很久的两三万,给夏扶光买了枚领带夹,偷偷跑出去接不露脸的广告,大概是为了给他买生日礼物。
  但余晖其实自己都舍不得花钱买一套好一点的衣服。
  排骨煨了一小时,加了莲藕又煨了一小时,清透的汤汁表面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随着咕嘟咕嘟的小气泡轻轻颤动。
  夏扶光关了火,蒸汽扑在他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他有点不舒服地用袖子擦了一下,又想起刚刚余晖睫毛上要滴不滴的雨水,心中软塌塌的一片。
  汤装在余晖买的深褐色粗陶砂锅里,锅身带着手工拉胚的细微纹理,边缘处有一圈自然地釉色流淌。
  大个儿的新鲜斑节虾虾肉肥美,不管怎么做都好吃,他做了盐焗的,在粗盐中加入花椒和干茶叶,小火翻炒三分钟颜色就变了,虾埋进盐中,小火七八分钟,再用余温闷上两分钟,更能锁住咸香味。
  虾带着些许盐粒盛进余晖买的黑釉平盘中,盘面宽而浅,边缘微微上翘,黑釉的底色将虾的橙红衬托的更加鲜艳。
  炒一个豌豆苗,翠绿的豌豆苗堆叠在余晖买的素白青瓷斗笠碗中,碗口外敞,像一朵倒扣的荷花,衬得菜色愈发鲜嫩。
  再给提前洗好沥干水的冰草码进余晖买的霜白冰裂纹瓷盘里,瓷盘边缘极薄,光线穿过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板,淋上自制低卡酱料,两个人,三菜一汤,齐活儿。
  余晖从浴室出来时,头发还滴着水,发梢在领口洇出深色的痕迹。他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脚趾因为地暖的温度微微蜷起,像只刚洗完澡的猫,浑身上下都冒着热气。
  “哥,要帮忙吗?”他凑过来,身上带着沐浴露香味。
  夏扶光头也不抬:“盛饭吧。”
  余晖乖乖去拿碗,藜麦糙米饭蒸得恰到好处,颗粒分明,带着淡淡的坚果香。他盛了两碗,筷子摆得整整齐齐,青瓷勺并排放在骨碟上,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这样一桌菜摆出来,不用尝就知道,做饭的人、买餐具的人,都很爱生活。
  ————
  余晖刚刚撒谎被当面拆穿,还有点儿心虚,但是又忍不住想起刚刚把人几乎拉倒在自己身上时的兴奋。
  所以为了掩饰那点慌张,他只能下意识地选择埋头吃饭。
  拍戏常驻浙省时,他倒也吃过不少莲藕,但当地人的做法一般是糖藕或者清炒,脆生生的口感,带着点甜。夏扶光炖的汤却完全不同——藕块炖得粉糯,筷子一夹就断开,拉出细长的丝,入口即化,只余藕香在唇齿间蔓延。
  排骨酥烂,轻轻一碰就脱了骨,肉纤维里浸满了汤汁的鲜甜。余晖低头喝了一口,热流从喉咙滑到胃里,冻僵的指尖渐渐回暖。
  本来喝了一肚子冰冰的运动饮料又淋了一身雨,余晖刚到家的时候还很冷。去冲了个热水澡,又喝上暖暖的汤,连指间都染上了温度,舒舒服服的。
  夏扶光在慢条斯理地剥虾。
  他的手指很好看。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此刻他正捏着一只盐焗虾的尾巴,食指抵着虾背轻轻一压,虾壳便裂开一道细缝。
  他的动作很利落,却又不显得急躁。拇指顺着虾腹一划,完整的虾肉便从壳中脱出,泛着诱人的橙红色。虾头与虾身分离时发出轻微的”啵”声。
  余晖看得入神。
  虾壳被整齐地堆在骨碟边缘,像一座小小的、半透明的珊瑚礁。夏扶光剥虾的动作行云流水,指尖沾着一点盐粒,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看什么?”夏扶光忽然抬眼,本打算自己吃的虾肉顺手搁进了余晖的碗里,”还要吗?”
  余晖捏着筷子,虾肉鲜甜弹牙,他却尝不出味道,满脑子都是夏扶光剥虾时低垂的睫毛,和那双骨节分明的手。
  ”哥,”他咽下虾肉,声音有点闷,”对不起,我以后不对你撒谎了。”
  刚刚那一瞬间,夏扶光比雨水还凉的语气还是让他怕了。可奇怪的是,他又有点隐秘的期待——这样生气的夏扶光,好像更真实了一点。
  余晖从来没什么安全感。夏扶光对他好,他知道,可那人总是一副温柔到极致的模样,似乎没什么情绪波动,不管他做什么都能包容。偶尔对他生一次气,反而让他觉得……
  自己真的被在乎着。
  夏扶光却说:”有点秘密很正常。”
  他又剥了一只虾,这次放进自己嘴里,慢悠悠地嚼着,”但别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
  他没有问余晖为什么不动那笔压岁钱,没有质疑他为什么缺钱不找自己要,更没有自作主张地说”我什么都不缺,不用礼物”。
  因为他懂。
  这是余晖的心意,笨拙的、小心翼翼的、倾尽所有的心意。
  吃完饭,余晖照例主动去洗碗。
  水流冲过碗沿,泡沫在之间堆积,又很快被冲散,他盯着自己的手,想起夏扶光剥虾时的样子,耳根又开始发烫。
  夏扶光靠在厨房门框上,手里拿着擦碗布,突然问:“拍得顺利吗?”
  余晖手一滑,盘子差点掉进水池:“还、还行,就是有点冷。”
  “嗯,以后拍摄会有助理跟着你的,”夏扶光接过他洗好的碗,擦干水渍,“还有,下雨了,要知道叫我去接你,就算我没时间,在便利店买把伞,不要淋雨回来,会感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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