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鸡排是休马买的,典型的小孩口味,甘梅粉加满;奶茶则属于尤天白,中老年人口味,阿萨姆奶茶。
但他们彼此吃着对方的口味,仍旧不亦乐乎,不远处是旋转起舞着的老年歌舞团,耳边充斥着夕阳红音乐,旋转的舞裙像是早春的花,乱花渐欲迷人眼。少爷闭上了眼睛。
直到尤天白把他手里的那杯抢了过来,喝一口,又递还到他手上。
休马满脑袋茫然:“你自己那儿不是还有一杯吗?”
尤天白大言不惭:“就想尝尝你那杯啥味。”
伶牙俐齿如尤天白,休马不想试着说过他,所以把他那杯拿过来尝了一口,礼尚往来。喝完又从他手里抢了块鸡排,酥皮咬开,甘梅粉酥酥麻麻地刺着舌头,是和奶茶不一样的甜。
“这儿,”尤天白抬起下巴,示意着眼前的小广场,“是不是还挺好玩的?”
好玩是好玩,不过在老年人与小孩的队伍之间,两个穿了户外装的男人确实有点格格不入。好在怡然自得的人们并没有在乎,从氛围上讲,他们融入得很好。
休马的视线跟随着一个骑着踏板车的孩子,等孩子的背影远去后,他把脸重新转回来,回答尤天白:“挺不错的。”
虽然在东北生活了十几年,但好像除了上学放学和鸡飞狗跳,就没再在努力感受过生活。现在,反而是这个北京来的不学无术的人摆正了他的脸,让他重新看向生活过的地方。
不学无术的人往自己嘴里送了块鸡排,然后问:“你想不想去搓澡啊?”
问得贼大声,语气一如往常。
休马早习惯了他的出言不逊,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我没问题,去哪儿?”
旁边的人神态自若:“白金汉宫,威尼斯,西西里。”
广场上喧闹依旧,休马僵硬地转过脑袋,颈椎骨咯咯作响:“搓个澡要去国外?”
“没见识了吧?”尤天白用手撑住长凳,偏过脑袋,“这些都是浴池的名字。”
他抬手指着公园正对面的街口,仿若行家:“往前直走是白金汉宫。威尼斯稍远点,两个街口。西西里最近,不到一公里,是新开的,不知道环境怎么样。”
果真是行家。
但更值得感叹的是这些商家,东北的三线小城里,过路的人成功拥有了全世界。
“现在的商家怎么都起这种名字?”休马忍不住唾骂实事。
“是啊,”尤天白附和他,“不像我当年开的那家。”
休马也侧过脑袋,充满庄重感地等待他开口。不过到了如此关头,尤天白居然有了点动摇,他把脸挪走,看着远方,过来好久才开口,飘渺地吐出两个字:“天池。”
值得庆幸的是这时候休马没喝奶茶,不然他一定会当场暴咳,咳到全场的人都停下来看他。
尤天白就这样坐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等少爷笑完。这场等待度秒如年,等到最后他感觉身边的人都要笑断气了,尤天白拧着眉毛喊停:“笑完了吗——等会儿灌风了还怎么吃饭?”
休马率先止住了这场闹剧,站起来,捡着留下的垃圾,嘴角还没放下来。
素质优越的大学生啊。尤天白感叹一句,帮他把奶茶杯子扔进了垃圾桶。
韩餐馆在广场后身,门店相当不起眼,就像东北任何一家民间小馆一样,食品质量远超门店模样。店面小得可怜,好在现在没什么人,从门口到后厨一共只有五张桌子,椅子全都是不成套的塑料板凳,餐单每张桌子都扔了一份,塑封都快磨漏了,看起来饱经食客们的摧残。
从广场走过来,少爷一路无话,等到尤天白坐下看了餐单半天,他也只是一动不动盯着墙上的电视。以尤天白的经验,少爷心里又在想事了。
意识到这点之后,尤天白首先自我检讨,但接着发现自己今天没做什么昧良心的事,于是他又替少爷检讨,却发现少爷的良心比他更单纯。
替两个杯子倒完麦茶,少爷倒是说了“谢谢”,不过依旧无话。等尤天白去旁边的自助小料台盛了腌萝卜回来,他终于忍不住了,坐定问休马:
“你在想什么事吗?”
好的事情是,少爷总得来讲不是别扭的人,所以尤天白问了,他就马上把手机拿了出来,把他一路纠结的事情举到了眼前。
坏的事情是,等尤天白看清他手机里显示的内容后,直接一个手抖,不锈钢杯子砸在桌面上,麦茶差点撒了一裤子。
作者有话说:
这种野果我小的时候在春天的田地里吃过,叫“天天”,东北的孩子应该都偷偷吃过
第89章 “啊……”
“这是孙久的厂子。”休马贴心提醒他。
“我当然知道。”尤天白扶正了不锈钢杯,疯狂扯着纸擦桌子。
休马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则本地新闻消息,新闻配图是玻璃厂——这家两人都熟悉的玻璃厂,正在被拍卖。
往上看,新闻主要阐述了在被举报各项事情后,厂长孙某被坐实学历造假,查封了工厂,后续事项记者正在跟进。繁文缛节,程序规章,尤天白看不懂新闻术语,但看得出拍厂子照片的人特地把厂里的关公像拍得宏伟壮观。
没想到风光一时的孙厂长竟落得这个下场。
玻璃厂不是国有企业,厂长也排不上贪污腐败的名号,本地新闻没关注,路过群众没人管。谁能想到再回到尤天白视线里时,事情居然是这么简单有这么凄惨的模样。
尤天白想尽量冷静点,因为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少爷想干点什么。
他把擦桌子的纸推向一边,又去拍裤子上的纸屑,然后说:
“很快就有人买了。”
休马把手机屏幕转回了自己,向下滑动:“现在还没有。”
尤天白息了声音,很显然少爷还在看这篇报道,沉默了不一会儿,少爷又说:“关公像,挺好看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极了走在乐高玩具店的有钱人家小孩,几千上万的乐高模型,手一指,说声好看,直接拿下。
不好的预感预感,它要成真了。
尤天白幽幽抬起眼睛,小声问:“你不会想把厂子买下来吧?”
问到了点子上,双方一起沉默。直到来上菜的老板娘打破沉默。
“来来来让一下,上锅了——”
热气腾腾的部队锅摆上桌,煤气炉点上,两人之中隔了层雾气,隔了半天才听到少爷的回应:“又不贵……”
尤天白也懒得探究他所谓的不贵是有多不贵,先给碗里盛上了鱼饼和拉面。热气腾腾的锅对面,尤天白的声音传过来:
“我现在脑子不够用,别跟我说这些。”
说罢,他又往碗里浇了勺火锅的汤。
尤天白自我承认脑子不够用的时候很少,所以休马信了他,等拿起筷子的时候,那碗浇了汤的面忽然被先递到了自己脸前。
完成这些动作的尤天白甚至都没看他,拿了碗又去舀铜锅里的汤,顺便抛下一句:“吃啊。”
年长成熟人士的烦是真的烦,但碗也是真的碗,两边都很真切。休马先去尝了口碗里冒着热气的鱼饼。
好吃。
但他没有把这句感叹说出来,只是抬眼睛看了看对面的人。尤天白吃得很慢,没有其他的话。
小店里多了些客人,不大的店面挤得满满当当,蒸汽混着嘈杂声,两人真在难得无话的情况下吃完了一顿饭,不知道尤天白如何,总之休马吃得很香。两人扫净了部队火锅加石锅拌饭,顺便还有一盘煎蛋卷,这家店的饭量给得很足,他们七点才走出店门。
从广场后回尤天白家要向南,这条路有些莫名的眼熟,休马眯着眼睛看路灯。大概是碳水十足的韩餐让人犯困,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条路为什么眼熟。
“等下,”尤天白忽然叫住他,“我抽支烟。”
尤天白一般不会边走边抽,他会选路边的吸烟处,或者没人的开阔场地,抽完烟会洗手,还会吃薄荷糖,很有吸烟素质。
当然一开始认识休马的时候除外,那时的尤天白专门负责挤兑少爷。
吸烟处在两道建筑之间的小巷里,头顶有盏暗灯。等尤天白站定,烟拿出来,巷子外有伙下课的学生走过,嬉笑声由远到近再到远。
大概是尤天白怕呛到人才选择巷子里,他总是在些别人想不到的地方上细心。
“想什么呢?”尤天白没点烟,先问了一句。
休马才意识到自己正出神地盯着巷子外。
他回过脸,挠挠后脑勺:“这条路有点眼熟。”
巷子里的风有些冷,尤天白看着他,嘴角动了动,舌尖顶着把烟换到另一边,然后低下头,拢着火给自己点了烟。
烟亮起来,尤天白回答他:“可不眼熟吗?你跑出来喝酒的酒吧就在那边。”
说完,尤天白抬了下巴,巷子另一边霓虹灯闪烁。穿过这里就能到达商业街,到达他们重逢那晚的酒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