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同时钻进了车里,一左一右,车门又同时关上了,整齐划一。
  “中央大街这么好看,难得的机会多看两眼怎么了?”
  说完,尤天白又抬眼睛看休马,问他:“剪头发了?”
  副驾驶位上,休马一头桀骜不驯的狼尾没了,现在的发型像是某个早些年的香港明星,但尤天白看电影从来不记人名,叫不上号,他咂摸一会儿,评价一句:“挺不错的。”
  不是一开始见面的样子了,但也挺不错的,不知道是中央大街边上的理发师审美好,还是这张脸无论怎么倒腾,结果都错不了。
  但尤天白很快发现了端倪:
  “等等,你发根怎么是黑的?”
  休马一言不发地听着他连说三句,沉默片刻道:“可能因为我是中国人,不出意外的话,你也是。”
  确实,此话有理,因为金发在休马脸上的适配程度有点过于超出想象,尤天白都忘记了他也会长出黑头发的事实。
  车外冷,车里暖和,尤天白抬抬眉毛甩着手,休马在旁边抓着后脑勺:“反正我平时头发长得不是很快,要是真去染,你估计要等更久。”
  “下次染吧,”尤天白把手放上方向盘,“不着急,还有一个月才送你回家呢。”
  休马支着下巴看向窗外,这是他在车子启动后的标准姿势,这次他没马上回尤天白的话。
  这是他们到哈尔滨市内的第三天,活儿不算多,早早就干完了,有了少爷的天才心算加统筹能力,尤天白再也不用去超市前台找个小妹借火加借计算器了。
  车后的货多了,车厢也变沉了,没经过一个坎儿都有长达一秒的前摇加后摇,休马向着后视镜看,几个箱子把后座围了个严实,座椅上放了个东西,休马侧过脑袋,发现那东西是老表送他们的那副字,裱了框,家了玻璃,端端正正坐在后座上,活像个宾客。
  看来倒霉老板也挺喜欢这称号的。休马抿着嘴憋笑,给膝盖换了个方向。
  在哈尔滨三个晚上,前两晚都去了休马留联系方式的那家酒吧的分店,不是为了玩,是为了打听方慧的去向。出于某种原因,休马坐着的位置总是特别热闹,热闹到尤天白一直在靠着椅背连翻白眼,结束后又催他把晚上来搭讪的人删了。
  结果白眼也翻了,消息也删了,这个姓方名慧小姑娘的消息是一毫都没打听到,不知道是因为她不爱玩还是他们这次太爱玩,毫无进展,第三天尤天白说什么也不去了。
  于是第三天的中午,两人在中央大街各自扫荡结束之后,继续踏上了往北的旅程。
  东北的城市总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像苏联,像过去,想一切繁荣过美好过的东西,就是不像在现在。第一次坐着绿皮车来东北的时候,尤天白觉得挺新奇,时至今日他依然觉得新奇,有时候他在想,少爷眼里的东北和他眼里的东北会不会是一个样子的。
  好,都挺好,唯独方慧这件事给自己找的不好。
  想起这个还没解决的乱子,尤天白嘴角刚浮现起的笑容又压了下去。说实话这个忙他不是很想帮,一直都是。人就是这样,一直做个不负责任的人倒还好,但凡负责任一次,就要负责到底,现在他也不好做个颠三倒四的老板了,除了缺德倒霉,再背上一个不讲信用的名头,话可就不那么好听了。
  看着办吧。
  车窗外的开阔又回来了,为数不多的高楼倒向身后,荒原黑土连成一片,只有高速公路边高高低低的电塔昭示着文明社会的气息。
  很好,尤天白就喜欢这种没人的地方,没人就没事,没事就没烦恼。
  “等会儿到服务区,换你开一会儿。”
  心情甚好,他甚至给了少爷一个摸车的机会。公路之旅一个月,他让休马开车的次数屈指可数,五菱宏光虽比不上法拉利,但少爷每次都挺开心,可能有种微服私访的快乐。
  不过这次,休马盯着窗外没回头。
  “还是别换我开了,”他说,“辅路下面好像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柯南体质尤天白
  第44章 回去炕上打!
  少爷的眼神就是好使,辅路下面果然出事了。
  下了高速到服务区,临出口处堵了一排人和车,阳春三月但不暖和的中午,刚下了场小雨,灰蒙蒙的天,黑压压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出了好事。
  尤天白没有休马的眼神好,所以车开近了才看清楚这群人在瞅什么,他方向盘一打,车进了服务区。
  好消息,路没被堵死,他想走随时可以走。
  坏消息,堵路的人他认识。
  “你怎么忽然打方向盘了?”尤天白的进场来得猝不及防,休马被带得差点贴上车门。
  尤天白扯扯嘴角:“你看看堵路的人是谁。”
  枯树枯草干枯绿化带,平常东北的郊外服务区内,围观人群对着的不是别人,而是跟他们狭路相逢过两次的屠家叔侄俩——要是算上这次,是第三次了。
  但是这次见面,叔侄俩的模样可不那么好看。
  服务区的景观带里,刚翻过的泥土地上,叔侄俩正打成一团,老五的手薅着老七的领子,老七也不甘示弱,抓起一团泥送进了他叔的嘴巴里,他叔呸呸呸一顿吐,又一个泰山压顶,两人一块儿趴进了泥土地,不分彼此,你我不分。
  “这俩人,”旁边的中巴车司机已经点起了烟,“打了一路了。”
  “可不是,”旁边的货车司机叉着腰,“我在路上就看到前头那辆五菱宏光晃晃悠悠,结果一停车两人就撕巴起来了。”
  “怎么回事儿呢?”高速公路服务区的售货员都出来看热闹了,连手里的货都顾不上了。
  发言机会轮到最后加入围观队伍的两人身上,尤天白和休马一左一右,一个插兜一个抱胸,相望无言。
  关于屠家叔侄俩打起来的缘由,要从牡丹江说起。
  打玻璃厂出来之后,两人迈上了厂长借给他们开的五菱宏光,一想到事成后车就要归属自己了,老五更是爱惜得不得了,找了条抹布给车前后抹了一遍,上车却看到侄子正拿着自己的手机发愣。
  老五的那一台小屏大按键的老人机上,正是严书记发过来的消息:
  “方慧的事情,别告诉你侄子。”
  抹布还在老五手里攥着,不知道是该拿起还是放下,老七面容僵直地看着他,沉默着把手机放回原位。老五撇下粘湿的脏布,轻手轻脚地爬上座位,他懂严书记发给自己的消息是什么意思,太懂了。他手里有他侄子不知道的信息,不敢说,不敢提,一切都是为了他还没娶媳妇儿的小侄子着想——直到今天这好死不死的消息发过来。
  天上积云了,马上就要下雨了,老话常说春雨贵如油,老五现在就感觉自己的身上跟箍了层油似的,动不得,不动也不得。
  但路还是要走,前面不到一百公里就是巴彦县了——叔侄俩的老家,厂长要求的那两个人,盯着也没盯出个什么成果,他们打算先回趟老家,老家的习俗,提前清明节一个月祭祖。
  “这雨也算是顺应时节啊。”老五发动了汽车,试探般搭了话,副驾驶那边没动静,连呼吸声都跟停了似的。
  手刹放下,老七没反应,车开起来,老七还是没反应,上了高速,老五彻底放下心来。侄子也懂他,侄子肯定想着不说的话就是不想让小孩儿知道,好侄子。
  结果高速公路走到一半,面包车旁上来一辆大挂,老五一个转向灯点起来,正准备超车的时候,副驾驶上的人猛地扑了上来,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怒吼道:
  “你们把方慧怎么了!”
  这句话一直喊到了泥土地里,老七一个翻身揪住他叔叔的领子,又是一声大喊:“你们把方慧怎么了!你说啊!”
  方慧。
  名字一说出口,休马和尤天白互相望了一眼,村里的姑娘叫小方,好熟悉的一个名字。
  相望结束,两人心照不宣地向着叔侄俩的两边走,尤天白一边走一边喊了几句:“散了吧散了吧,打架有什么好看的?想看自己回去炕上打!”
  话糙理也糙,围观的人都在纷纷侧目这位中途加进来的傻老板,休马习以为常,长腿一迈踏进了泥土地,抢先架住了老七的腋下。
  见发疯的老七终于被按住了,老五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愣住了神,然后仰起脸,看清了插着口袋低头看他的男人。
  “叔侄俩怎么还打上了呢?”尤天白低头问他,脸上还笑嘻嘻的。
  老五怪叫一声,但没挪地方,此时此刻比起他发了狂的侄子,还不如坐在尤天白脚底下。
  对面的老七还在挣扎,休马的身高腿长愣是没压住,他膝盖拱着往前蹭,誓死要再给自己亲叔叔一拳,少爷嘴里“嘶”一声,翻身一带,姿势迅猛地把他压回到地里。快准狠,连老七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尤天白在对面也看得发愣,这招擒拿术可谓是从姿势到架势都漂亮极了,唯一的问题就是现在少爷也滚进了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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