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但话一说出口,尤天白又觉得自己有点亏欠着休马,于是清清嗓子。
  “有什么信息晚点告诉我,我让路口拉活儿的司机们打听打听。”
  连着说了两句话,休马都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他默默把手机的屏熄了,蔫巴巴地看向一边,模样倒真像是大病初愈。他拧着眉毛揉揉鼻子,问道:
  “我们就不能直接把姓孙的杀了人的证据交给警察吗?”
  尤天白被他问得忽然有点想笑。
  “你跟我在这儿跑了一个多月了,居然还想着有什么事情就找警察叔叔啊?”
  休马揉着鼻子的手停了,又吸了吸气,没做声。
  “再说我们该怎么提供证据呢?是直接说我们因为个人原因被人追杀了,还是说我们在玉米地里飙车的时候听到了小道消息——要是真这么直说你今年五月甭回去上学了,让你爸去看守所捞你吧。”
  一口气输出完,尤天白斜着脑袋看他反应,休马抬起眼睛,两人终于对视了。
  虽然气势上有点蔫,但休马的语气挺坚定的,他说:“与其让司机来,还不如让我这边的人来。”
  他这边是哪边?真成主子了?
  看尤天白一副深思熟虑但显然毫无结果的样子,休马把手机放回了外套口袋,朝向尤天白:
  “你把我踢下车的那几天,我在酒吧认识的,坐在吧台三天换的——那边的消息比较灵通。”
  想起来了,尤天白恍然大悟:“就是你连喝了三天无酒精饮料那次吧。”
  休马无言以对。
  “那不是吉林吗?”尤天白兴趣来了,“但我们已经到牡丹江了,再往北就是黑龙江了,情报网能管用吗?”
  对于他的提问,休马薅了薅头发。
  “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连锁店存在,东北三省的也算。”
  这次轮到尤天白无言以对,他望着窗外喃喃自语:
  “你还成了大股东了呢。”
  但是窗外也看不到什么了,再过一个小时,路灯都要熄了,现在只能看到空洞乏味的辅路和白墙。
  在尤天白发着呆的时候,休马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手机停留在刚才的搜索页面上,内容是“做了之后该怎么相处”,是的,尤天白上车前他就在搜这个,当然搜索引擎给不出什么像样的结果,除了土味情话就是情感咨询。
  上面还有两条搜索记录,分别是“普通朋友会做吗”以及“和朋友做了会受到道德谴责吗”。
  他薅头发的手变得狂躁了起来,接着两手握住手机,按住退格把文字删掉,又关了界面回到主屏幕,来回划了两次之后才锁定。
  纸上得来终觉浅,休马深叹一口气,他知道尤天白没有现在就发动汽车的意思,但不知道这人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
  “你,”在他决定开口之前,尤天白忽然说话了,“身上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休马抿起嘴,迎着尤天白打量的视线,意识到自己在短短几分钟内蔫巴到了一定境界。
  “没有。”他如实回答,然后把手从鼻子上拿下来,他一紧张就忍不住揉鼻子,再来几个回合,鼻头都要被他拧掉了。
  现在轮到尤天白叹气。
  “如果你在未来一天的时间里肚子疼是正常的,保持好心情多躺着,一天就能恢复。”他又用视线示意了一下后座,“你不坐副驾驶上也无所谓,躺着去吧。”
  本来休马还没什么感觉,这么一说,他居然真感觉到了不舒服。
  “为什么会疼?”休马犹豫起来,“因为纵欲过度——吗。”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化作了沉默,换来尤天白阵阵欲言又止。但他还是负责任地解释了:
  “只是因为你身体没承受过这种感觉,如果心情变化的话痛感会更明显点。”
  恪尽职守,认真负责,前提是忽略这一切都是尤天白自己搞出来的。
  不适感随着老板的话逛了两个来回,休马沉默无声地调整着坐姿,展平前胸的衣服。他猛然意识到刮过自己的红珠串还在尤天白胸口放着,他抬眼向上往,尤天白穿的是白色的圆领衫,没有沾湿的痕迹,红色细碎。
  人在面对超出自己认知许多倍的事情以后,反而会比想象中平静,休马感觉四周都挺平静的,无论是尤天白还是自己,还是这晚上八点的黑龙江郊外。
  他非常冷静,已经可以思考一些重要问题了,所以他郑重其事地选择开口:
  “做了,算是什么关系?”
  尤天白的手正支在嘴边,闻言,他的手指无声无息地蜷了一下,他说:
  “我们又没真做。”
  休马也懂他说的意思,没有真开个大床房,闹出点惊天动地、石破天惊的事情来,但肯定也不是无事发生,不是以往一般的每一个晚上。
  “而且真做了也没什么,炮友也算不上,”他向后抻了抻胳膊,伸了个懒腰,重新看向休马,“你记住,别跟人亲嘴就行。”
  毫无道理。
  拧起眉毛的表情又到了休马脸上,他撇着嘴看尤天白,从脸打量到嘴,又回到脸,然后问:
  “你讲的这什么道理?”
  少爷这副嫌弃溢出到了嘴角上的表情成功逗乐了尤天白,但他很快收起了笑。
  “我说真的,”他言之凿凿,“你以前和交往过的女孩做到哪一步?”
  休马真被他言之凿凿的样子唬住了,思索一下道:“拉手。”
  “好,”尤天白很满意,“不要亲嘴。”
  可问题是他们现在在黑龙江边的大马路上,休马也没法再去找第三个人瞎亲嘴。但他有点信尤天白的话。
  “反正不动真感情一切好说,”尤天白还帮他做了个总结,“不动感情,从不亲嘴做起。”
  这比上课做实验写报告看论文可难多了,休马舒展了眉毛,再次遁入思索。尤天白在他旁边如释重负一般拧了拧脖子,放松道:
  “好!该上路了,你饿了没?”
  还没等到副驾驶上的人回答,尤天白又眨着眼睛看后座。
  “诶——你看到我的密封袋没有?”
  “哪个?”休马转回脑袋。
  “装锤子那个,我记得放在后座了。”
  说着,他扶着方向盘前后左右地看,休马看着他找,缓缓开口:
  “我扔姓孙的柜子上了。”
  话音一落,尤天白当场就仿佛听到了锤头砸木柜的一声响,孙久那黑檀木柜子少说离地两米五,离天花板只有十五公分距离,扔上去的确需要点准头和技术。
  不过比起往上扔,拿下来估计更需要技术,首先需要找个东西爬到两米五的地方去,再把手伸进不足十五厘米的缝隙里,摸那把满是脑浆的锤子。
  这可比二人转好看多了。
  尤天白按着额头思索片刻,问休马:“你就那么扔上去的?”
  “对,”休马的回答言简意赅,“话说完,我说送他个东西,从房门口扔上去的。”
  一道靓丽的抛物线出现在牡丹江的上空,锤子落在孙久的假证头上,听取阵阵沉默。
  “原来你开车门那一下,是来拿锤头的啊。”尤天白自我感叹道。
  “但话说回来,”他又把手搭上了方向盘,“他自己都不知道榔头的来历,没准儿杀人凶手真不是他呢。”
  从锤头到榔头,物种都改变了,休马一时无话。
  “你自己怪我有什么事都先找警察的,”他说,“现在你还想留着物证干嘛,报警吗?”
  言辞有力,证据确凿,尤天白深深点头:“你说得对,你干得好。”
  “还有,”他勾勾手指,示意休马把安全带系上,“下次别干这种事了,他不一定能拿你怎么样,但不绝对,你还小,我可不想到时候用车斗装着你给你爸还回去。”
  话听着不怎么好听,休马也不想认账,撇着嘴扯安全带,尤天白撑着方向盘看他,嘴里“嘶”了一声,伸手在休马脸上弹了一下。
  “跟你说话能不能吱个声?”
  这一下力气不大,声音倒是挺响,休马捂着腮帮子答应了他好几次,把安全带扣到底。重新坐稳当后,休马又抬手蹭在了被弹过的地方。
  尤天白手上的温度很特别,发凉,明明力气不小,有时候却又挺温柔的。
  “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出发了,”开车的人精神抖擞,“真希望锤子在柜子上多放些时候,就算是东北的天气,估计也能生出蘑菇来。”
  休马不置可否,换另一边的手支住了下巴,看着夜色在自己的视线里缓缓移动起来,吉林在身后,接下来要彻底来到中国的最北方了。
  ——
  时间来到三天后一早,装在密封袋里的锤子已经由柜子顶转移到了书桌上,在黑檀木办公桌的两边,一边坐着孙久,一边坐着屠家叔侄俩,一张桌三个人五平方米地,只有桌上的锤头稍显沉着冷静。
  “说吧,”厂长先开了口,“杀人这件事,是你们嫁祸到我身上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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