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时,一直坐在旁边没发话的蓝马甲忽然吱声了:
  “如果要找男人,最好去问女人。”
  江湖水深,这确实是句过来人的道理,可这里是舒兰站外的江湖,耳边只有男人们的吆喝声。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休马把手机收回口袋,不是不想找了,是舒兰实在太冷了。
  “所以我应该去哪里找女人?”
  他觉得这问题很正常,很有好学精神,但问话说出口以后,江湖里回荡起了笑声。
  “小伙儿啊,”蓝马甲站了起来,此时他身子底下坐的不再是面包车的底座,而是堂口的太师椅,“你也要成长为男人了。”
  说罢,他在休马手里塞上了一把卡片,庄重而严肃,休马低头看,脸色马上就凝重了起来。
  他做了五个小时的心理准备,才站到了客运站外的足疗一条街上,接下来的流程就全部一模一样了。
  进店,点所有人,开灯,放照片,关灯,结账,下一家,再从头开始。
  现在这家店是整条街上倒数第二家了,最后一家听着声音,像是店里打架了,碎玻璃,碎酒瓶,一时半会儿估计是进不去人了。所以,如果他从这家店出去时还没能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的话,今天就可以算作是一无所获了。
  一无所获。休马缩进沙发垫子里,舌尖咂摸着这个词。
  就像他自己曾经对尤天白放的大话,他是个喜欢争的人,争不过甚至可以抢,如果抢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他会不爽,是会真的不爽。他仰头看天花板上的墙皮,狠狠呼出一口气。
  等等,应该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因为第二天客运站附近的所有人都会知道,按摩城有个从头点到尾的傻大款——还是长得很帅的那种,当然后半句是休马自己加的。
  而且从头点到尾只为了给人看照片。
  “其实你要是在第一家店没找到,后面就不用找了。”最左边的女人又开口了,“不来的男人永远不会来,来了的不会只来一家店。”
  休马眨着眼睛低下脸,品出了这句话里的深意。
  男人是种复杂的东西,尤天白意外的干净,而自己意料之中的傻。
  他静默无声地把面前茶几上的菊花茶一饮而尽,茶落进肚子,就像是落进了火堆,休马看着杯子给出了一句评价:“谁说这玩意去火。”
  就在他穿上外套关上灯,推门迈步的一瞬间,队伍里又有人开口了:
  “既然按摩的地方找不到——酒吧找找?”
  几秒之后,门口的大款回过了脑袋,面容平和。
  “我说,”他看向屋子里,不具体指某一个人,而是指所有人,“你们是不是互相拉提成的啊?”
  但是三个小时后,休马还是老实地出现在了酒吧街门口。
  说是酒吧街,大概只是一条有一家酒吧的街。晚上七点,舒兰的大部分已经开始了沉睡,只有酒吧还闪烁着些许的光,就像尤天白把他踢下车的那一晚。
  休马记不住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他决定这下不叹,要往回吸,顺便还要往嘴里放一块果盘里的哈密瓜。他嘴里嚼着瓜,眼睛往吧台之外看,酒吧里的人不少,大概这座城晚上睡不着的年轻人都在这里了。
  快乐吗?应该快乐,而休马理应不快乐。但是灯关起来,音乐响起来,他的心情似乎稍微平了些,甚至还有点好,好到吧台后的一伙儿年轻人来拼桌时,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把臭脸摆出来。
  “一个人吗——一起玩?”为首的是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女孩,一点社恐气息都没有,导致休马愣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她在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说话,即和自己说话。
  他向女孩的身后望,三五个人,有男有女,应该是刚上大学的年纪,是朝气蓬勃到同路人会开始观摩地板的程度。
  虽然打头的人挺自来熟,但休马自己也没怯场过,如果要是平时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今天是今天,今天是他被尤天白踢下车的第二天。他把胳膊支上吧台,给这群年轻人留下了个充满礼貌的半侧脸。
  “我在等人。”休马说。
  “等人?这种借口听多了。”女孩背后的年轻男孩说话了。
  想用兄弟友谊把自己调动起来吗?休马抬起眼睛看他,慢慢回答:
  “等的是男人,你想陪我吗?”
  等这伙很可能是舒兰独一家的年轻人走开以后,吧台的调酒师向着这边来了,垫布放上,调酒师送了他一杯。休马犹豫片刻,最后决定欣然接受,毕竟这是需要花钱买的。
  但是话说回来,今晚搭讪他的人也太多了点吧?
  “调酒师可以和客人一起玩吗?”休马喝了一口,问正低头擦杯子的黑色直发调酒师姐姐——或许是妹妹。
  她仰起脸,展露出了职业笑容,亲切而充满距离:“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这是实话,甜的。
  “这是本店为被打扰客人的补偿,希望您能继续等您想要的人。”话说完,调酒师收起职业笑容,迈步向着另一边去了。
  想要的人,在等的人。休马握着杯子眯起眼睛。
  “等下。”他叫住了调酒师,“我问你个人。”
  手机拿出来,调酒师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给出了确凿的答案:“不认识。”
  但很快又补上了一句让休马重燃希望的话:“但很眼熟,或许有其他客人见过。”
  站着走着?来玩还是来喝?在笑还是在发癫?或者不如直接问,是活着还是死着。但是算了,没必要这么激动,他可以听场子里的人先透露信息。
  酒吧的灯光闪烁着,调酒师说话的语速让他牙根有些发痒。
  “如果你多留几天,应该能打听到吧,路过这里的人也不少呢。”
  休马长出了一口气,指尖在柜台上敲着:“让客人被骚扰你们会很爽吗?”
  “或者换一种说法,”调酒师语气依旧轻缓,“你愿意在这里多停留几天,我的生意可以预见的会变得非常好,作为交换,我的客人可以帮你找他。”
  说罢,她笑着耸耸肩:“怎么样?”
  休马听到杯子里的冰块弹响了一声,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深陷江湖。
  作者有话说:
  少爷摇人进度:▓▓▓▓▓▓▓75%
  第14章 回老家结婚
  所以为什么自己会答应调酒师的提议呢?
  或者不如问,自己为什么会执着于找尤天白。两年前被从路上踢下来时,他心里的仇恨还没那么重,为什么呢?因为那时候恨的东西太多了,恨生活,恨武术,恨师兄,恨父母,甚至恨自己,他的恨意就像当年留的脏辫一样毫无章法,肆意生长,那时的夏天太热了,他根本无法思考跟自我有关的东西。
  即使比同龄人提前一年上了大学,他也没法感觉到快乐。考上双一流这种事情,在父亲看起来就像是早上吃了油条豆腐脑韭菜盒子一般稀松平常。休马想提,男人也不会听,而他肯定也不想把生活上的事情和母亲说——那个曾经想把自己的儿子卖去抵债女人,那个据说是地主家大小姐,却自己败光了家产的女人。
  后来呢?
  他没再想起过尤天白这个人,也没再想还翻得动跟头的日子。头发短了,时间长了,学校里莫名其妙来要他联系方式的人也多了,女的有,男的也有,甚至路过的小孩也在盯着他看,真的很烦!
  再后来呢?他休学了。
  对不起,他承认自己软弱,那个女人留给他的东西太多了,浅色的眼睛,漂亮的面容,修长的四肢,还有怎么也做不完的噩梦。她明明还没死,她明明还有力气骂父亲找来的第五个保姆,还在吵着让休马搬过去和她一起住,和她一起想办法把什么东西卖掉,然后去赌桌上昏天黑地。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今年年初,他感觉自己好多了,因为他想明白了,自己与父母的矛盾不仅在母亲身上,也在父亲身上,即使房子大到一天到晚都有阳面,他也不想在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了。
  再见,少爷的生活,再见,高材生的过去,自己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去看看这个江湖。
  没想到踏进江湖的第一步就遇见了事情开始前的故人。
  休马也不是没想象过老板会是什么样子,在他还以为自己要去医药代表手下干活时,他觉得领导会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或者是个大腹便便的当官人,所以他转过头去看见尤天白的下半张脸时,着实愣了一秒。接下来就是大家都知道的故事了,他给了尤天白一拳,然后他们上路了。
  所以回忆了一圈儿,他还没明白自己为什么执着于找尤天白。
  想到这儿,休马从吧台上拿起了今日份的饮料,晚上还算清净,来吧台这里只为和他搭话的人还没超过十个。
  这是他来酒吧套取情报的第三天,调酒师已经把他视为了同事,报告即第二天上工时的信息汇报——但前几天的情报全都是待定,即什么也没打听到。今天的“上班”时间到了,调酒师没直接给出情报,倒是问了句不相干的问题: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