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那样的他太卑劣太丑陋了。
——
邬万矣之前在床上躺的太久,以至于他的身体在麻木中失去了自主行动力。
他就像个瘫痪的绝症患者, 连站起来都很困难。
但邬万矣却没有了前几天的愤怒与暴戾,他平静地接受了现实,像在脸上覆了一层虚假的面具。
此刻邬万矣坐在庭院的轮椅上,看着在花圃里修剪花草的糜云金,对方那头长长的辫子垂落在花瓣上,鲜红的发尾与花瓣交叠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花更红还是糜云金的辫子更艳。
糜云金挽着袖口,修长白皙的手拿着剪刀,五彩斑斓的蝴蝶围着他飞舞,明媚的阳光是最耀眼的点缀,站在花圃里的糜云金美的就像是最伟大的艺术家也画不出来的画。
之前没有抓住的岁月静好再次轻轻地擦过邬万矣的肩,为邬万矣漆黑空洞的双眼带来了鲜亮的颜色,却只是浅浅地停留在表面,无法融进他的眼底。
邬万矣目不转睛地看着糜云金,想不明白一个即将死亡的人怎么能这么云淡风轻。
这个问题成了他解不开的结。
糜云金的坦然成了他虚伪的愤怒,糜云金的平淡成了他虚假的悲伤。
看着那张被阳光照耀的脸,邬万矣在极端之下猛地产生了一丝极为阴暗的念头。
或许糜云金的一切都是伪装,温和也好,包容也罢,不过都是像那张美艳的脸一样虚幻的海市蜃楼。
说不定连那些故事都是假的,曾经在沙漠里迷失的那些人早就化作森森白骨,被糜云金连皮带骨地吃掉了。
就像虚假的童话,背后都是鲜血淋漓的现实。
邬万矣苍白的脸在阴影下蒙上了阴霾,那双漆黑的眼睛也越来越深。
极为扭曲阴暗的情绪在他的眼里翻滚。
好像只要把糜云金想成和他一样卑劣阴暗的人,他的心里就会升起一丝病态的快.感。
也为他可怕的兴奋找到了借口。
——既然糜云金是一个如此阴暗丑陋的人,那就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去死吧。
“喜欢吗。”
突然一朵鲜艳欲滴的花送到邬万矣面前,邬万矣眼眸微震,表情有一丝怔愣。
所有阴冷可怖的情绪都在此刻化作灰烬。
背着光的糜云金像第一次在沙漠向他伸出手时那样光芒万丈。
他看不清糜云金的脸,却能感觉到腐朽的角落被阳光照耀的温暖。
邬万矣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只是很快那点碎光就被掩盖。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看向那朵伸到他面前的花,没有说话。
糜云金却不等他回答就将那朵花放在了他胸口的口袋里。
“吃饭吧。”
糜云金推着他进了别墅,轻松的语气仿佛任何事都不值一提。
邬万矣无意识地放松了身体,低头看向胸口的花,眼神有几分失神。
白色的衬衫上,鲜红的花好像从他的心脏开了出来。
——
邬万矣很少看清这栋别墅的样子。
之前买下这栋别墅是因为这里远离喧嚣的人群,让他感觉到了片刻的宁静。
他并不在意这里有多偏僻,也不在乎这里有多荒凉,反正他与那些沉积的灰也没什么区别。
但此时明亮的大厅和干净整洁的餐桌,好像连人心里的阴霾也能一同被打扫干净。
邬万矣想起之前被他扫落的那碗粥,又想起脚踝被刮破的伤口。
那天他从床上醒来时发现伤口被上了药。
没人知道糜云金是什么时候进去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在白天睡的这么沉。
几天过去,只刮破皮的伤口早就连疤都褪的一干二净。
可他也能像那个消失的疤一样,焕然一新吗。
突如其来的想法让邬万矣发出了一声沙哑的低笑。
他居然会产生这么天真的念头。
邬万矣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忽然一碗汤放在了他面前,他抬起头,却见糜云金把一个围兜系在了他脖子上。
他猛地一愣,那些胡思乱想瞬间消散,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一时间不知道该羞耻还是该生气。
“我不需要这个。”
他别过头想躲开糜云金的动作,却被糜云金掰着下巴把脑袋移了回去。
“带上这个不会弄脏衣服。”
糜云金在后面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又拉起他的手,把勺子放进他的手心。
感觉到属于糜云金的气息贴身靠近,他动作一顿,无声地抿了下唇。
糜云金神态自然地坐在他身边,手边只有一杯茶。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抬起自己僵硬的手。
这一个动作做的并不顺利,身体和意识分割成了两半,他难以感知并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好在他还是凭自己的力量把手抬到了桌子上。
做完这个动作,他无声地松了口气。
随即他抓着手里的勺子,缓慢而艰难地盛起碗里的汤。
这个动作做起来很难,他差点把碗打翻,好不容易盛起汤,他的手却抖地抓不稳勺子。
晶莹剔透的汤汁洒了满桌,邬万矣看着自己的手,好像凝固一般没有了任何动作。
7008目不转睛地看着邬万矣,在心里叹了口气。
糜云金坐在一边,没有干涉,只是耐心又安静地看着他。
过了片刻,邬万矣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把勺子伸向碗里的汤。
这一次他做得很好,汤被顺利地送到嘴边。
只是在他张开嘴的时候,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虚弱又无力,还有无法缓解的僵硬。
汤汁沾上了他的脸,滴滴答答的从他下巴滴落。
他又失败了。
空气安静的不像话,连7008也放轻了呼吸,小心翼翼地看着邬万矣的脸。
这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充满了难堪的羞辱。
邬万矣的双眼黑而深,幽暗又冰冷。
他紧紧地抓着手里的勺子,手背上的血管用力绷紧,好像要冲破他单薄苍白的皮肉。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碗,唇被抿出了血色。
氛围在悄无声息中下沉,逐渐变得压抑。
邬万矣再次拿着勺子伸向面前的碗,手却在紧绷的情绪中抖动的更加厉害。碗被打翻了,清甜的汤顺着桌沿滑落,滴滴答答地沾湿了邬万矣的裤腿。
短暂的沉默过后,邬万矣用力扫落桌上的碗,“嘭”的一声巨响,压抑的气氛降至冰点。
他垂着头,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抖,那只拿着勺子的手也在抖动中垂落,“当啷”一声,勺子也碎了。
无声的寂静中,邬万矣闭上了眼睛。
绝望又愤恨的情绪一瞬间就汹涌的将他吞没。
他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没有人能帮他,没有人能救他,也没有人能改变他!
旁边响起椅子挪动的声音,邬万矣睁开双眼,像个瘫痪的残废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没过一会儿,糜云金又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把他手上的汤汁擦干净,又去擦他湿漉漉的裤腿。
邬万矣怔在原地,唇微微张开,眼神随着糜云金的动作转动,人却呆愣愣的没有反应。
“要换条裤子吗。”糜云金神色自然地问他。
邬万矣抿着唇,空洞洞的心脏瞬间被灌满,涨的他心口发疼。
他的身体依旧在颤抖,丑陋又失态。
“好。”他紧紧地握着抖动的指尖,哑声回答。
糜云金俯身将他抱了起来,并不在意他身上湿漉漉的痕迹。
邬万矣靠在糜云金的胸口,心脏的花瓣随风轻动。
2
邬万矣被放在了床上,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仰。
他瞳孔微动,张开的唇发出了声音。
“糜云金……”
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伴随着浅浅的轻笑,他被放在了床头,还有一个枕头垫在他的后腰。
靠稳的邬万矣抿紧了唇,看着糜云金的眼睛没有移动。
糜云金总是笑,好像任何事都无足轻重。
邬万矣压下自己失控又暴戾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而不是一个失态的疯子。
他捏紧了手指,艰难地张开嘴,“我……”
“没关系。”
邬万矣喉头一哽,抬头看向糜云金的背。
真的没关系吗。
什么都没关系吗。
他像个废物一样也没关系吗。
他像个阴暗又病态的疯子也没关系吗。
如果……
他想要更多,到死也紧紧地缠着他也没关系吗。
在糜云金转过头的那一刻,邬万矣移开视线,掩下了眼中阴湿病态的贪念。
突然,下身一凉,他瞳孔微震,连忙伸手去挡。
可他这个“半残废”哪有糜云金动作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