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邬万矣身上只有一身单薄的长衣长裤,赤着脚,蜷缩的身体让他看起来瘦削又孤独,这张床也显得前所未有的冰冷而宽阔。
  夏天即将到来,这间房却冷若寒冬。
  黑暗中,一只手拉起轻薄的被子盖上邬万矣的身体。
  目睹了这一切的7008长舒一口气。
  它想做又做不到的事有人做了。
  7008深吸一口气,在寂静中闭上了眼睛。
  糜云金抬手抚过邬万矣紧皱的眉,又延着邬万矣高挺的鼻梁滑向邬万矣的唇。
  其实现在的邬万矣瘦的有些脱相,算不得有多好看,只不过从端正的眉眼中依旧能看出曾经的邬万矣一定是个清俊干净的少年郎。
  这么说有点可笑。
  因为现在的邬万矣不过也才二十四五的年纪而已。
  正是最年轻最好的时候。
  也是一株花开的正好的时候。
  生命力如此旺盛的时间,邬万矣却要迎来枯萎和凋零。
  糜云金低下头,覆上邬万矣的唇。
  邬万矣眉头微动,唇下意识地张开,清甜的花露立马源源不断的灌进他的嘴里。
  他松开了捂着腹部的手,神情逐渐舒缓,不停滚动的喉结也在吞不完的花露中染上晶莹的水光。
  待糜云金离开邬万矣的唇,黏连的银丝将断欲断,邬万矣忽然伸手抓住了糜云金的头发。
  糜云金眼眸微垂地看向邬万矣抓着他的手,上面还包着飘满药香的纱布。
  他用指尖拭去嘴角的水光,轻声低语:“是个骗子呢。”
  明明一点也不喜欢痛苦。
  明明讨厌孤独,厌恶寒冷。
  却偏要一个人待在角落,倔强地挺着腰、直起背,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糜云金眼睫微垂,任由安睡的邬万矣将他的头发紧紧地抓在手里。
  第31章
  1
  清晨的鸟叫带来了温暖的阳光, 还有微风吹来的花香。
  邬万矣睁开双眼,苍白的脸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昨夜的梦清晰又具体,宛若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反反复复的把他嚼碎了再吞下去。
  邬万矣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以前的事了, 或者说, 他刻意遗忘了那段记忆。
  可突如其来的回忆再次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连同昨天为数不多的放松与温暖也被冲散。
  一切都无法改变。
  果然, 谁也救不了他。
  他侧过头, 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窗, 眼眸映出了外面的蓝天白云与随着微风摇晃的树叶。嫩绿的树叶和金黄的阳光交融在一起,带来了生机盎然的宁静祥和。
  邬万矣静静地看着窗外, 面无表情,双眼无神。
  这是他的常态。
  他时常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人, 看起来无比麻木的躯壳,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或许他什么也没想。
  就如他时常是一滩没有波澜的死水,黑漆漆的深不见底,总和其他人湛蓝色的海面或是映着阳光泛起涟漪的湖泊不同。
  他的世界连房子都是一栋荒凉僻静的旧房, 没有鸟语花香,更没有生机勃勃。
  不知道躺了多久, 邬万矣像是终于掌握了身体的自主权,意识也逐渐清醒过来。
  他缓慢地转过头, 撑着身体坐起来, 动作迟钝地走进浴室洗漱。
  等他从洗手池抬起头, 他才忽然意识到他的身体变得轻快又通透,没有了以往的疼痛。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透明的水珠从他高挺的鼻梁滑到鼻尖,再摇摇晃晃的滴落。
  而他那张瘦削苍白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病态,眼下浓郁的黑眼圈仿佛病入膏肓, 但总是惨白的唇却多了点浅淡的粉色。
  这点唯一的颜色为他整个人都添了点活着的生气。
  他抬手抚上自己的唇,指尖在上面轻轻地滑过,轻微的酥麻像电流钻入他的毛孔。
  不仅如此,即便他刚刷过牙,他也能感觉到嘴里有一股甜香一直深入到了他的喉咙。
  邬万矣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撑在洗手台上的手指忍不住用力收紧。
  ——
  过了许久,邬万矣推开门,踩着干净柔软的地毯走下楼,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四周。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看清他所处的环境,而此刻周围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且无所适从。
  他突然有些不认识这里了。
  干净的楼梯,明亮的大厅,还有洗去尘埃变得崭新的餐桌。
  顺着大开的门向外看去,铺满绿草的庭院,围着庭院盛开的花,米白色的围栏与挂在树上的秋千,都让这栋荒凉老旧的别墅变得焕然一新。
  连同外面的鸟叫都不再像是噪音,变得清脆悦耳。
  过于明亮的阳光刺痛了邬万矣的眼睛。
  而造成这一切的主人正坐在餐桌上安静地喝茶。
  邬万矣走到糜云金面前,定定地看着对方。
  糜云金用手推过一碗粥,看向他说:“吃早饭吗,刚好放凉。”
  邬万矣看着糜云金没有说话。
  此刻的糜云金穿着邬万矣的衣服,一件白色的衬衫,一条黑色的西裤,还有白色的袜子与柔软的拖鞋,让糜云金看起来仿佛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有种居家又正经的优雅。
  那头及腰的长发也缠成辫子顺着右肩垂在胸口,颈侧的花被遮了一半,只露出半朵在耳下盛放的花瓣,在雪白的皮肤上艳丽璀璨。
  “谁允许你做这些的。”邬万矣哑着嗓子问出口。
  “你不喜欢吗。”糜云金放下手里的茶杯,眼神温和地看向他。
  翻涌的情绪挤满了邬万矣的胸腔,让他分不出究竟是欣喜渴望还是痛苦愤怒。
  他该喜欢吗。
  他不知道。
  过于饱满混乱的情感让他失去了理智的反应能力。
  他一手扫落桌上的粥,哑声说:“不喜欢!”
  糜云金做的越多,他越容易产生不该有的念头。
  他害怕。
  害怕自己真的会把糜云金当做救命稻草。
  那样扭曲又浓烈的情感会吞了他,也会把糜云金连皮带骨的吃掉。
  邬万矣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想在糜云金的眼里看到面目扭曲的自己。
  碗在地上碎的七零八落,溅起的碎片刮伤了邬万矣的脚踝,粘稠的粥更是撒了满地。
  刚做完这一切,邬万矣就后悔了。
  他无法抑制自己失控的情绪,像一个粗暴又可怕的怪兽。
  察觉到糜云金起身的动作,他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楼,不敢去看糜云金的脸。
  他捂着快要窒息的胸口,唇上那点鲜亮的颜色褪的一干二净,显现出他真实的苍白与阴郁。
  他后悔了。
  他不该答应糜云金,也不该带对方回家。
  甚至他不该第二次去那个沙漠,就应该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安静的死去!
  安静的空气里只余下地上的一片狼藉,糜云金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片,轻声说:“可惜了。”
  这碗粥熬了很久呢。
  邬万矣一直在楼上待到天黑,直到晚上八点,他才穿戴整齐地走下楼。
  看到地上的狼藉已经收拾干净,他脚步未停,径直走向门外。
  坐在秋千上看月亮的糜云金侧头看向邬万矣,轻声问:“你要去哪。”
  邬万矣没有说话,头也不回的驱车离开了别墅。
  ——
  来到酒吧,邬万矣坐在常坐的位置,点了一杯常喝的酒。
  酒保看了他一眼,眉心微蹙,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直到邬万矣抬起视线,酒保才说:“少喝一点,你看起来不太好。”
  看到面前只有半杯的酒,邬万矣没什么感情地扯了下嘴角。
  凭什么。
  反正他都要死了。
  他一口将杯里的酒喝尽,看向酒保说:“再来一杯。”
  7008无力地叹了口气。
  酒保眉头紧皱,但对上邬万矣那双在昏暗的灯下直视着她的眼睛,她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此刻的邬万矣似乎压抑着极为浓郁的痛苦,像解不开的线紧紧地缠绕着他。
  她见过安静的近乎死寂的邬万矣,见过淡然疏离的邬万矣,也见过几天前冷静又疯狂的邬万矣。
  却从没见过情绪如此压抑如此悲伤的邬万矣。
  这还是除了上次失控之外,邬万矣第一次有如此外露的情绪。
  因为邬万矣最开始来的时候就是个没有情绪没有外界感知的木头人。
  他从不听别人说话,也从不正眼看其他人一眼。
  对于那些放在他身上的目光,他从来是冷漠的忽略。
  他每次只是坐下喝一杯酒就走,从不会停留超过十分钟。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半年前邬万矣才正眼看了她一眼。
  而一个月前邬万矣才主动对她说了第一句话。
  酒保将酒送到邬万矣面前,见他一口喝尽,想着看起来沉默麻木的邬万矣也有了需要借酒消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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