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许越的眼睛几乎都要长在常玉身上了,后者接通电话之后的异常他当然也没有落下。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常玉拿着手机的手都有些明显的不稳,眼眶里几乎一瞬间泛起雾气。
  “我马上来…我马上来!”
  他连声道。
  这边许越没问多余的话,只是快速和还忙得满头大汗的父母说了几句,就把自行车推出来载着常玉朝医院赶去。
  好在许越家离医院的距离不算太远,他又拼了命地骑,电话挂断也不过十来二十分钟,两人就火急火燎赶到了对应楼层。
  护士长看来的是两个年轻人,心里也有些焦急。
  但看着眼前慌乱的两个少年还是开口安抚道:“家属不用太担心,手术成功概率很大,你们先耐心在外面等待一会,相信医生。”
  许越也揽住常玉的肩膀安抚性地拍了拍,“没事的,咱姑肯定不会有事的。”
  眼前两人看着还是学生,护士长又问道:“还能联系到病人其他家属吗?”
  第43章 是受害者
  医院这边首先联系的当然是作为丈夫的徐章,但对方的电话死活打不通,才退而求其次联系来常玉。
  现在看着两个看着并不能负什么民事责任的年轻人,一时也有些犯难。
  “我已经成年了!”常玉说着,又有些慌张地补充,“我是她侄子!”
  既然没法联系到直系亲属,手术室那边情况又太紧急,谁也不能在这种时候耽误时间。
  护士只是短暂地确认几句相关信息,就把医生开具的病危通知书递了过去。
  薄薄一张纸,带给常玉的打击却不可估量。
  许越看出他的无措,上前柔声安慰,“不用太担心,这个也只是为了告知家属医生必要时刻可以采用非常手段挽救病人生命,也不是说一定真的会发生这种情况……姑姑一定没事的,我们昨天来看她还好好的不是吗?”
  常玉当然听得出这是许越的安慰,但在此刻这样的心情之下,并没意识到为什么和他相当年纪的许越会清楚关于病危通知的事项。
  他只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单子上签了字。
  护士草草安慰两句,拿着单子快速离开。
  …
  手术室上晃眼的红亮得常玉眼前发虚,两人急匆匆跑到门口的等候区,常玉几度踉跄,要不是许越眼疾手快,不知道要在这段路摔多少次。
  人已经被推进去,两人在外边儿再着急也改变不了什么。
  常玉被许越强按着坐下,突然想起一直没联系到人的徐章,又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他给徐章的备注是规规矩矩的“姑父”,并不是太靠前的首字母,但常玉的联系人加起来也不过个位数,稍稍翻了几秒便找到徐章的号码拨过去。
  电话响了好一会,只传来冷淡的忙音。
  常玉的手抖得几乎要拿不稳手机,一次又一次重复拨通这个号码,等待来的却一直是无人接听的机械女声。
  他抬头看向许越,眼眶红得吓人,两只手紧紧攥着手里的手机,下意识开始啃咬自己的下唇。
  “常玉,不要急,不要咬自己。”许越伸手去捏常玉的脸,迫使他松开下意识咬紧的牙齿,“放松……放松!”
  嘴唇已经开始往外渗血,常玉整个人都苍白的,只有唇上那一点更为醒目的猩红。
  许越的大拇指轻轻擦过常玉的下唇,血珠被拂开,不太均匀地覆在已经破了皮传来丝丝痛感的嘴唇上。
  “没事的,姑姑一定没事的,相信医生好不好?”
  常玉脸被许越捏着,被迫以这样抬头的姿势看着面前的少年。
  像是一下找到主心骨,意识到现在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门口等待着接受命运的宣判,一直摇摆着慌张的心终于稍稍稳定下来。
  徐章的电话在十几分钟后拨来。
  常玉平常根本不会联系他,这样突然一下十几通未接来电,加上最开始医院的那几通,再怎样蠢也该意识到是常淑云出了事。
  徐章的手机在半道上就没了电,到家刚换上备用电池就看到一连串的未接来电通知,此刻父女二人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又风尘仆仆赶来医院。
  到的时候常玉坐在椅子上焦虑地控制不住抖腿。
  为了防止他控制不住把自己手上的皮肤抠烂,许越坐在他旁边任由常玉抓着他的胳膊掐着。
  徐章瞥了一眼,没太把许越的举动放在心上,上前询问侄子现在常淑云的状态。
  “已经进去半个多小时了,我来的时候……医生让签了病危通知书。”
  高高大大的男人被这句话闹得僵在原地,身边还没上初中的徐艺多自然被这句话吓了一跳——病危通知书,从前只出现在电视剧里的存在,怎么会出现在妈妈身上呢?
  而且去年不是说已经恢复了,不是说这次治疗的成功率很高不会有什么事的吗?
  她扯了扯徐章的衣角,投去迷茫担忧又恐惧的目光。
  徐章也明白这种时候干着急也没什么用,平静下来拍了拍女儿的肩以示安抚。
  一边又一刻不停地对坐着的侄子道:“医生还有没有说什么别的?”
  常玉眼神虚焦,神志似乎都已经随着自己的担忧飘进了紧闭着的手术室,还是许越胳膊动了动才让他回过神来。
  作为在场唯一的外人,许越不好开口贸然插嘴,只能用动作悄悄安抚常玉。
  “医生说手术成功概率不低……姑姑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能有什么事?”
  说到后面已经分不清是在安慰徐章和徐艺多,还是在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
  徐章和徐艺多也魂不守舍地在冰凉的等候椅上坐下,这凉意甚至有些刺骨。
  医院的消毒水味混在微凉的空气里,让在场的四个人都不敢大力呼吸。
  所有人的心脏都高高悬起,生怕门打开,对上医生带着遗憾的双眼。
  常玉全程都表现得十分不受控,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他甚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抓着的是许越的胳膊,更没意识到许越的胳膊上青红一片尽是他掐着抓着弄出来的痕迹。
  少年人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无非是些祈求保佑的话,佛祖耶稣鬼怪神仙,凡是此刻能想起名字的人物都被常玉着魔一般念叨了一边。
  平日里觉着只是宗教迷信的神鬼之说,在此刻的常玉眼里却成了最后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许越空余的那只手把常玉揽在怀里,轻柔地拍着后者的肩膀,声音低低地贴在常玉耳边。
  “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太了解你的事吗?其实我是从未来来的。”
  他的话成功短暂转移了常玉的注意力,嘴上手上的动作都暂时停下,转头投来一个愤怒的表情。
  大概意思是愤怒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这样没意思的玩笑。
  许越:“真的,我知道很多未来的事,比如这次——姑姑的手术待会就会顺利结束,因祸得福,之后再也不会复发了。”
  常玉也意识到许越不是在开玩笑了。
  或许只是在用轻松些的方式安慰他。
  他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你觉得我是灾星吗,许越。”
  他似乎本就没打算等到许越的答案,甚至都没等许越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的“不是”,就继续开了口。
  “我爸妈为了给我赚钱去矿里做工,间接来说是我害死他们,原本健健康康的姑姑,也在我住进他们家之后几年突然得了这样的病,一折磨就是这么多年。
  “其实都是因为我吧?世界上哪来这么多巧合哪有这么多灾祸发生在同一家人身上,所以厄运都是我带来的,对不对?”
  常玉和爸妈其实并不算亲近,常玉幼时就和他们聚少离多。
  孩子才上小学,两人就把他托付给了姐姐,两夫妻背着简单的行李远走他乡去了西北的大矿做苦力。
  年年月月从不间断汇来的生活费和学费在某个月突然断掉,后来传来的就是两人的死讯。
  葬礼仓促又单薄,真心为夫妻俩掉了眼泪的只有这个总是辛劳的姐姐。
  父母死后,常玉被常淑云收养。
  其实生活并没有太大改变,毕竟过去几年他住在常淑云和徐章小小的两室一厅的房子。
  父母的赔偿款很低,他们被骗着没顾得上签合同,那边的老板只是为了息事宁人,才敷衍着甩了万把块权当封口。
  万把块,怎么可能养得大一个才上小学没几年的孩子?
  常玉没有自己的房间,小时候住在客厅,大些之后为了作为女孩的徐艺多着想,常淑云才催促着徐章在客厅隔了个小到站不下第二个人的所谓“房间”给常玉住。
  常玉对这样的生活从未有过任何怨言。
  他深知自己如今寄人篱下仰仗他人鼻息生活的境地,深知自己现在能读书能吃饭都是处于常淑云的善意。
  也深知如果不讨好这个家的男主人,常淑云再疼惜他,他也随时可能被赶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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