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况且……他早就策反了北匈内部的长老。
  韩裴被他吼得晕头转向,但开口之后,语气依然坚决:“臣,心知肚明。但绝不可便宜北匈,通敌的事,恕臣无法接受。”
  永熙帝冷笑:“口无遮拦!你当朕是谁?”
  韩裴不再说话。
  远处,杀声震天,号角呼啸。
  不久,无恙带领浑身浴血的胥信厚来到永熙帝面前,胥信厚单膝跪地,气沉丹田,洪亮道:“禀告陛下,巫峪关已破!”
  韩裴手中握紧扶手,面色沉重。
  胥信厚余光瞥到韩相的神情,一愣,本以为能讨韩相高兴,这会儿为何如此凝重?
  正当他满心问好,永熙帝一声“好”,吩咐他继续进攻,直抵瀚城!
  “是!”胥信厚领命,刚要转身离开,帐外那位老臣突然发作。
  老臣手扬檄文,一把老骨头四处乱撞乱扑,犹如一只被折断羽翼的鸟,无论如何都翻覆不出永熙帝的手掌心,他们被捂了太久的嘴。
  原先为了命,可一旦将性命置之度外,他便再无桎梏。
  用他一条老命,喊出众人心中所想,哪怕他的声音不够大,唤醒不了所有人,可是只要有一瞬间的醒悟,他也觉得值得。
  老臣字字泣血,昂首站立,脊梁挺拔:“臣乃当朝副相江之问!为官五十年,公正廉洁!不贪过老百姓一分,不夺过同僚一绩。见识过先帝在世时开创的大宣盛世,如今也见过了两帝在位的衰败!”
  他的开场,引起了轩然大波。
  侍卫拔刀而出,责令他闭嘴谢罪。
  他盯着锋利反光的剑刃,更加决绝:“今日老朽便要问问永熙帝了!天理何在?大宣内部自相残害!我们现在落井下石!天理、何在!”
  然而,他下面的话更是令人大吃一惊,他的话犹如一盆水扔进了油锅,把场面炸得稀里哗啦。
  “拦住他——”永熙帝喊道。
  江之问被押在刀下,利刃抵在他苍老的脖颈皮肤上,渗出血液,在嘴里被塞东西之前,江之问怒吼:“正统何在?!韩琰姓韩,不姓李!没有遗诏,不能承认啊!”
  永熙帝气到发抖,眼底一片猩红。
  江之问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语毕,脑袋使劲一歪,脖子死死嗑在了刀剑上,瞬间血溅帐帘,双目瞪向永熙帝,咽气了。
  对啊,正统何在呢。
  太后是死在他手下的,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李家太后、王爷、公主,都不承认他,他就只能姓韩。
  这一次,公孙霖再次站出,他父亲公孙参没有阻拦。
  公孙霖在寂静中冷笑道:“皇上啊,江老是三朝元老,他不争不抢,晚年才落得个副相,可他一生结交广泛,桃李三千,全天下的读书人,有一半都是江老的学生。”
  “即便您赢了,落在史书上的笔,也不会歪曲一个字。”
  第77章
  “是么……”永熙帝脸上不见一丝喜怒, 掌心朝内,手背朝外,冲胥信厚挥了一下有力的手, 胥信厚得令离开。
  然后永熙帝轻飘飘看了一眼无恙, 无恙颔首, 走出帐内的同时,亲自放下帐帘, 他每向前走一步,两旁的人群便退散三步。
  无恙说道:“各位大人, 回吧。”
  “你……”
  “回吧。”无恙凌厉的眼神甩过去,吓得那个人缩了下脖子, “各位大人都是大宣肱骨, 要注意身体呐。”
  正当众人转过身, 迟疑地离开时,走在最后、心怀不甘的公孙霖突然感觉到有人向后拉扯他,猛地回头,两名侍卫死死架住他,打算把他按到在地。
  “你们要干什么?”公孙霖皱眉道。
  他父亲见状, 立刻停下脚步, 自不量力地想从侍卫手中拽回儿子。
  顷刻间, 不等公孙参上手,手持水火棍的太监跑来, 狠狠往公孙霖后背打了两下,公孙参惊呼,其身后还未走远的权臣们闻声转身,顿时瞠目结舌。
  公孙参大喊着“住手”,透过两位侍卫之间的缝隙望去, 只见无恙冷冰冰地看着。
  突然,无恙厉声道:“住手!哪儿来的混账,敢打公孙大人?”
  话音未落,公孙霖吐出一大口黑血,喷了一地,喉咙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你你你……!”公孙参又急又气,连忙上前去扶儿子。
  可谁料,下一秒无恙出手,长剑在半空中飞舞,接连刺死两名太监,两脚踹翻侍卫,表情漠然地看着公孙参,用余光瞥了眼奄奄一息的公孙霖。
  宫内廷杖,三杖之内,可使表面无痕,而内脏糜烂。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乎是喘息之间便结束了。
  无恙后退半步,欠身道:“尚书莫急,公孙大人应该是急血攻心,快回去找大夫看看,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他扬了扬声音,继续道:“腌攒们发疯,伤了公孙大人,已被在下处死,不用怕。”
  公孙参胸腔大幅度起伏,一口老血差点没吐无恙脸上。
  “无恙,你在外面干什么呢?回来。”
  里面突然传出永熙帝的声音。
  有多少人会舍得性命呢?如果真的有许多,在太后驾崩那日,李延就不会狼狈地逃出自己的家。
  *
  齐剑霜眼皮毫无征兆地猛跳了一下。
  愣神的一秒,北匈士兵的战斧迎面砍来,齐剑霜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往后一仰,躲了过去,随后,后剑刺出,抽回长剑的时候,那名士兵俨然倒地不起。
  哈勒巴骑着一匹通体漆黑的战马,他骨架粗大,身形魁梧,裹着厚重的黑熊皮大氅,头戴狼牙帽冠,鹰隼般的目光穿透风雪,死死锁定在齐剑霜猛攻的身上,他身边的副将骨浪,低声向哈勒巴汇报:“查干、达兰已死,巴图败退,前锋精锐,折损大半……”
  哈勒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齐剑霜……你好手段啊。”哈勒巴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吞了万吨沙子,“传令!沙狼部骨浪,白鹰部察合台,左右两翼压上!中军随本汗杀了他们!为死去的战士们,报仇!”
  苍凉雄浑的牛角号响彻天地,带着无尽的杀意。
  而齐剑霜嘴边浮现一抹冷笑,轻声自语:“终于把你逼出来了。”
  只见北匈军阵分成两分,数百名身着诡异服饰的萨满开始疯狂敲击人皮鼓,口中发出尖锐的呼号。
  “呜嗷——!”
  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和鹰啼,瞬间压过人声和号角。
  数以千计的北匈战狼,如同涌动的黑色潮水从四面八方的高原冒出。这些战狼的体型比寻常的野狼更雄壮,獠牙外露,眼中闪烁着饥饿和狂暴的红光。
  与此同时,由白鹰部驯养的海东青迅猛俯冲而下,这些鹰翼展惊人,爪喙如铁钩,锋利的鹰喙精准地啄向马的眼睛,登时,战马惨烈地嘶鸣,扬起前蹄,疯狂扭动过后,背上的骑士被掀翻,落地的瞬间,被战狼撕咬入腹。
  齐剑霜发布军令:“传我将令!诸部稍却五十步,稳住阵脚!”
  将令一一传开,让全军将士都听到。随后,大军开始后撤。
  彭重和程绍对视一眼,开始迅速收拢残兵。
  狼群并不直接冲撞严密的盾阵,而是从侧面和缝隙中突入,它们疯狂撕咬玄铁营将士们的腿甲、臂甲,试图将人拖倒。
  经过改良过的玄甲,上面有锯齿状的尖锐,狼牙难以咬穿,但巨大的冲击力和撕扯力,依旧让将士们摇摇欲坠,阵型开始松动。
  “臂弩上弦!”齐剑霜下腰躲过一击,回击的同时嘶吼道,“火铳填药!”
  听到指令的甲士,立刻调换武器,冲前面的盾阵喊道:“坚持住!再坚持一下!”
  他们火速排列,将盾牌后苦苦抵抗的将士换了下来,让他们得到了些许喘息,被咬得鲜血淋淋的四肢,在冰天雪地里,没有感受到多么强烈的痛感。
  齐剑霜清理掉周遭所有敌军,顺手拔出插进肩膀处铠甲缝隙里的箭,带出一弧血线,他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肩膀,发现还能动,便没去在意了。
  齐剑霜回眸远望。
  在日光中,铳管如林,泛着冷冽的光泽,三万支火铳整齐排列成三层棱堡阵型。
  滴血的刀剑别到腰后玄甲凹槽,肩窝稳稳架上大型火铳,目光如炬地死盯前方。
  随着将旗重重挥下,数百支火铳同时喷出火舌!橘红色的弹道划破风雪,在空中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火网。
  哨声四起,海东青拼命向上蹿涌,战狼尖牙上还挂着人肉和口水,听到后撤的哨声时,被鲜血激发狼性的狼群,在逃跑的最后一刻还要叼走一两个活人。
  “轰——!!!”
  哈勒巴如冰封的脸上终于出现裂隙,他愕然看着玄铁营的火铳。
  他见识过大宣的火药,先前的火铳不仅无比笨重、换药时间过长,而且射程远不及此刻。
  哈勒巴最后隐藏的武器,是天赐,是自然中最残暴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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