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周巳一声没吭,处理过伤口后,后退三步,刚才还刚硬的膝盖,这会儿面对云枕松是说跪就跪。
  跪得心甘情愿,跪得甘之如饴。
  云枕松知道周巳的意思,便没阻拦,做好一切,他亲自将人扶起,派人好生医治照料。
  周巳临走前看了看羽生,让他不要担心,自己无碍。
  羽生还是心疼得很,但主子在这儿,他得伺候着。
  接下来的会面,云枕松没给过瞿县县令好脸色。
  因为无人阻拦他越界的“管教”,云枕松对其他人也是不咸不淡的态度。
  云枕松一夜之间名声大噪,他们慕名而来,蜂拥而至,想着虚心求教总能学到什么,谁知云枕松一句有用的没说,说的话不痛不痒,一直在打马虎眼。
  茶水也不好喝,点心种类少得可怜,就连板凳坐久了都硌屁股,要不是云枕松吃的喝的坐的和他们是一模一样的,他们早气愤离席了。
  最后,实在熬不住,三三两两以不打扰云县令办公为由,灰头土脸地离开。
  既然从云枕松那里偷师不到,那便从民间找突破口,他们这两天快把原青县逛了个底朝天,硬是没搞懂种子从哪儿来的,看的哪本农书,防洪工程的图纸在哪儿。
  总的来说,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正准备离开,突然得信,说是大宣最年轻的韩丞相不日将抵达原青县。
  此消息一出,大家又开始忙忙碌碌地备礼,虽说他们早已不再效忠中州,但演还是要演的,再说了,能和韩丞搭上话的机会可不多,这条硬人脉,怎么说也要攀上。
  而另一边,齐剑霜得知此事,眼皮猛地一跳,他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齐剑霜也好久没见过韩裴了,昔日老与自己比较的邻家弟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光阴匆匆流逝,恍然回首,早已物是人非。
  心中无来由地慌乱让齐剑霜飞快安排好军中大小事宜,派人盯住了那帮从中州来的指挥使,自己则快马加鞭,赶在韩裴到的前一晚,回到了云枕松身边。
  夏夜湿重,雨哗啦啦地下,云枕松挑灯处理公务,一桩桩一件件,有条不紊地处理,灯芯熄灭的下一瞬间,云枕松困得意识模糊,头砸向桌案,恍惚间他还在想明天脑门会不会起个大包。
  心中迷迷糊糊想着,一只粗糙略带汗水的手掌稳稳托起他的脸。
  云枕松感觉手中虚握的毛笔被人拿走,身子一歪,倒进一人的怀里,熟悉到不需要任何言语、任何查看,云枕松立刻猜出这人是齐剑霜。
  因为只有齐剑霜的怀抱,云枕松的身体会先一步做出反应,告诉他的大脑:很安全,不要怕。
  云枕松嘴角带笑,掀起沉重的眼皮,齐剑霜微抿的薄唇和高挺的鼻梁一下子映入眼帘。
  “你怎么来啦?”
  云枕松的声音不自觉软下来,在他的横抱里扭了两下,找到最舒服的姿势,脑袋歪靠在齐剑霜的掌侧,他想好好看看思念已久的人。
  “知道你想我了。”齐剑霜俯下身,把人小心翼翼地安顿到床塌内侧,在他脑袋上揉了两下,“闭眼,快睡。”
  在他准备直起腰的瞬间,云枕松登时攀上他腰,双臂紧箍,活像个不讲理的孩子,这要让那帮官瞧见,不得惊掉大牙。
  “不许走。陪我睡觉。”
  “不走,我去洗个澡,马上回来。”
  “嗯……”云枕松的确闻到马的味道和淡淡汗味,权衡之后,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去吧,我数一百个数,你没回来,我就生气。”
  齐剑霜无奈哑笑:“哪儿能那么快。”
  云枕松在被子里脱光外衣,只留下平时睡觉会穿的内搭,下巴垫在冰冰凉的丝滑被褥上,笑笑:“我慢慢数,一──二──”
  他耍无赖,齐剑霜只有宠着的份。
  齐剑霜带着一身冷气回来的时候,云枕松早已迷迷糊糊入睡,齐剑霜屁股刚挨到床榻,云枕松闻着味就找过来,黏黏糊糊不撒手。
  接着月光,齐剑霜一遍又一遍地用深情的目光描摹云枕松的睡颜。
  最后,动了情,克制不住地将吻落在鼻翼那枚勾人的红痣上。
  很轻,很湿。
  第41章
  几日舟车劳顿, 韩裴腰酸背痛,越往北走,道路崎岖不说, 天气也是愈发干燥。
  韩裴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几番压抑胃里的翻涌, 满脸菜色。
  “……还有多久到?”
  “回主子,”周泉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不到一日,翻过那座山, 原青县就到了。”
  马车颠簸,韩裴连张口说话都极其艰难, 生怕多说一句他就要吐出来。
  虽然车厢底板已经加装了当兔, 两侧又置伏兔, 但韩裴从小没出过什么远的门,饶是车厢里有铺设了厚实的垫子,他还是被晃得想吐。
  他有一瞬间有和周泉一样,下去步行。
  这马车,谁爱坐谁坐吧!
  “吁———”
  车夫突然勒停马匹, 车舆猛地往前一冲, 好巧不巧, 韩裴的胃正好撞在木拦,肠胃顿感翻云覆雨, 外面什么声响都听不真切了,韩裴无法顾及什么仪态,半跳半摔地下了马车,大力拂开周泉要来搀扶自己的手,紧急间, 他撑起道边的一棵树,吐了个天昏地暗。
  胃吐空了,到最后只剩酸水。
  韩裴眼睛蒙上一层水汽,喘了几口粗气,才缓过劲儿,耳边的说话声渐渐清晰起来。
  “裴弟?你……还好吗?”
  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韩裴直起腰,回头看去。
  韩琰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眉头紧皱,见他脸色苍白,惊道:“我的乖乖,你这是怎么了?水土不服吗?”
  韩裴无力地摆摆手,韩裴也顾不上久别重逢的喜悦,病怏怏地找了个阴凉地,一众随从手脚麻利地照顾。
  转眼间,茶水点心水果,一应俱全。
  “我还道是谁家公子,这么大阵仗。”韩琰坐在他身边,笑了笑。
  韩裴说:“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江南吗?”
  韩琰道:“云枕松名声大噪,你哥我来学习学习,正好和故友联络一下感情。”
  故友是谁,不言而喻。
  韩裴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和齐剑霜……”
  “好久没联系了。”
  “也是,他犯了太多大忌,半截身子都在土里了,琰哥儿离他远一点,也是人之常情。”
  韩裴不知,韩琰隐瞒齐剑霜假死消息,同时,韩琰不知,韩裴力保齐剑霜性命一事。
  兄弟俩都打得对方措手不及,一步乱步步乱,走到今日,早已和最初的约定背道而驰。
  先帝病危,齐剑霜在外领兵打仗,得知此事,说什么也要回京,只因他觉得是有人要谋害先帝。
  当时身为太子伴读的韩裴觉得齐剑霜简直胡闹!放着好好的疆界不守,吵着要回京是怎么个事!摆明着是要趁乱夺权夺位。
  人一旦开始戴有色眼镜看人,那么无论那个人有多清白、多正义,都会被认为是虚伪、掩饰。
  那时韩老丞相也生病了,韩裴要陪暂管朝廷的太子处理政务,忙得很,照顾父亲的任务就落在了韩琰身上。
  韩裴深夜到家早已筋疲力尽,幸好韩琰每日都等他回来,为他备好热腾腾的饭菜,说父亲有他照顾,不用操心家里。
  “唉,父亲都病成那样了,还在关心剑霜,今儿个好不容易清醒了,开口第一句便是‘泓客呢’,我听了都是一惊,哪有不惦记自家儿子,反倒天天把外人挂在嘴边的,我当时心那个凉啊。”
  说着,韩琰做出心碎的表情。
  韩裴皱眉:“齐剑霜?他最近抽风,嚷嚷着要回来,回来干什么?!他又治不好皇上的病!也不知道皇上病重的消息怎么就传到了他那……”
  韩裴话音陡停。
  他猛地一抬头。
  韩琰惊讶道:“难道是宫中有他的人?!可他安排人有什么用?难不成……”
  远在北疆、手握几十万大军的将军,除了皇帝,没人能牵制住他。眼下皇帝病重,宫中又有他的眼线,他急于从边疆赶回来,为什么?
  说难听点,皇帝驾崩,太子即位,天经地义,哪儿需要他插手。
  他这是想趁乱掌权啊。
  齐家威望极高,可守疆终究是件危险的事,殊不知哪一天便会丧命,也许齐剑霜早已厌烦提心吊胆的日子,也许他表面不说,背地里痛恨大宣把他父母当作平息战乱的祭品。
  几日后,驿使传来消息,齐剑霜率大批士兵正往中州赶来,完全无视太子让他不许回中州的诏令。
  韩裴勃然大怒,太子安慰他:“侍读不要生气,万一齐将军真的只是心急父皇的病,想回来看一眼呢。”
  韩裴只觉太子天真。
  可一切发生得太快,当晚皇帝驾崩,太子即位,北匈突然发疯,南下攻打,韩老丞相回光返照,拼尽全力往宫里跑,还未踏出府,便被韩琰发现,好说歹说请进了屋里,片刻,韩老丞相也随先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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