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云枕松斗志满满地拖着疲惫难受的身子起床,上午先是一一安排好昨夜进城的难民。
  南巷那边因为地势低,一下雨就积水,平日还照不到阳光,因此空出很多年久失修的住房,就将人暂时安置到南巷,县中百姓也不会有多大怨言。
  其次是每个人的劳作安排。老人无事安排,孩童送去书院,妇女同男子一样可以选择多种活动,养蚕织布、挖渠种地、练武入军。
  此令一出,县中大惊,云枕松接连又发一道指令:违令反对者,处以笞刑。
  在县里,县令说一不二,县令大老爷要一个普通百姓的性命,在众人眼里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于是,孩童被送去学“士农工商”中的“工”,引得一阵唏嘘,毕竟读书能考取功名,而去学匠艺,将来顶多入“百工”之流,这辈子跳不出底层阶级。
  女子中以邓画为首,共有七人选择练习骑射,虽力量不及男子,但柔软身段和灵活机敏,一般男子比不上。
  云枕松放下笔杆,长呼出一口气,将手写信件交由小吏手中一边用掌根揉着太阳穴一边吩咐道:“去,交到县丞手中,告诉他教孩子们工匠的事物已定,他如果再推辞不干,要么俸禄清零,要么滚去地里挖水渠。”
  小吏端着信件战战兢兢地离开。
  羽生担忧地跪在云枕松身旁:“主子,身体不适就歇一会儿吧。”
  “不了,歇了也没用。”云枕松缓缓站起来,“陪我出去逛逛吧。”
  春寒料峭,羽生连忙取了件披风,跟在云枕松身后,来到大街上。
  县内能够明显感觉到人变多了,更热闹,也更多人认识云枕松的脸,跨出县衙还没几步远,就已经有挑着担子、挎着菜篮的百姓同云枕松毕恭毕敬地问安。
  云枕松受宠若惊,连连扶起马上就要跪下去的人,汗颜道:“不必行此大礼。”
  “您是我们的父母官!哪有见您不下跪的道理!”
  云枕松拗不过他们,还是受了礼。
  他心下惊道,这才百分之十的信服值,就有这么大威力?!
  其实云枕松的目的地是昨日要挖水渠的那片盐碱地,他本以为大家会懈怠,三三两两地坐在树荫下聊天也不是没可能,但当他看到眼前一幕,惊呆了。
  地里满是埋头干活的人,个个神情认真严肃,哪还有昨日那般消极。
  云枕松看了一圈,问羽生:“你看到监工的了吗?”
  “没有啊。”
  “那他们怎么干得如此卖力?!”
  羽生也奇怪:“要不……我去问问?”
  “去吧。”云枕松着实好奇。
  羽生再次跑回来,讲清原委:“是泓客!一大早他就挨个把人召齐,带到了这里,因为昨夜的事,大家都很怕他,所以没人敢反抗,本来是不服的,但后来他领头挖了起来,大家也就开始干了。”
  “而且,上午有人偷懒,他把人揍了一顿,杀鸡儆猴果然奏效,现在是真的没人敢反抗这件事儿了。”
  云枕松:“现在他人呢?地里没看到呢?”
  “说是领着县兵往练兵场去了。”
  “练兵场在哪儿?”云枕松想过去看看,“远吗?”
  羽生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主子腿酸走不动了,让主子稍等一会儿,然后他牵了头驴过来,云枕松愣了一下,笑道:“哪来的?”
  “向附近农户借的。”
  云枕松笑了笑,绕着毛驴走了一圈,颇感新奇地坐了上去,小毛驴一晃一晃地往前走,云枕松竭力控制着脑袋摆动的幅度,愈发觉得自己又狼狈又好笑。
  好在,练兵场并不远,不多时便到了。
  练兵场地势低平,周边是大片农田,且只有一条山路通向这里,云枕松站在高处远远俯瞰,一眼就看到了泓客。
  他穿着粗麻短打,双手抱胸地环视眼前排列整齐、正扎马步的县兵和新人。
  因为服饰不一,所以很好区分。
  尤其是站在他身旁的两个人,与新人穿着一样的衣服,但在齐剑霜那里待遇不是一般的好,起码不用练扎马步。
  云枕松眯缝了一下眼睛:“谁给他的权利过来练兵?”
  “啊?”羽生愣了,“不是主子你吗?”
  “我?”云枕松眉头一皱,他感觉泓客已经超出自己控制,虽目前不知是好是坏,但总要提防,如若日后他真是坏人,自己必须及时制止危险的事情发生,“我可没说过这话。”
  他腹语几句,下了驴,整理好衣服,慢条斯理地走近,还未靠近,齐剑霜便感觉到有人来了,回头一瞥,随即不动声色地拉开与程绥和鲁仪的距离,二人也很识相地融入人群。
  云枕松看了一眼,没问,只是笑了笑,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笑容中带了些许假意。
  齐剑霜当然察觉到:“帮你肃清军营纪律。”
  “本官说过让你帮?”
  “……并未。”
  “那请问泓客先生,您手是不是伸得过长啦?”
  云枕松语气里是有阴阳怪气的,但配上他那张好看的脸,以及掩藏在披风下单薄的身子,齐剑霜一时也没有不爽情绪。
  齐剑霜俯下身,道:“单独聊聊?”
  云枕松后仰,回眸问:“周巳呢?”
  齐剑霜瞳孔瞬间微缩,紧抿干裂的唇。
  忙了一天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齐剑霜嗓子早已干涩,他低哑着声音,发出一句苦笑:“你怕我?”
  第8章 (中修)
  “自然是怕的。”云枕松觉得自己既然身处这个位置,就应该有相应的气魄和胆量,“试问将一个来路不明、还不愿解释的陌生人收入家中,而那个人不仅大张旗鼓地整顿起了你的家,甚至还和府中新来的侍卫关系密切,换作你,作何感想?”
  云枕松不留情面地将视线射向程绥和鲁仪:“你们说是吧?别躲了,一个两个长得那么有个性想不察觉都很难。”
  二人同时瞪大眼睛,程绥摸了摸左眉处大概一拃宽的刀疤,鲁仪搓了搓光亮的脑袋,沉默了半晌,齐剑霜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瞥了眼他俩。
  云枕松收回视线,对齐剑霜道:“跟我来。”
  羽生咽了咽口水,扶住云枕松的手臂,犹豫着开口道:“主子,出来得匆忙,周巳去抓药没回来,这会儿应该往这里赶呢,咱要不……再等等周巳。”
  羽生从未说过如此逾矩的话,一是他着实担心主子,二是主子给了他太多尊重,有时候都恍惚。
  云枕松压在他耳边解释道:“他既然一开始想瞒着,就不会让更多人知道他的身份,无论如何,我与他,终究还是要单独相处的。”
  羽生紧张兮兮地跟在主子身边,他们走入军帐,云枕松的身子骨极其娇贵,稍微冷点热点肺部都会难受,他一坐下就立刻解了披风,羽生接过。
  但云枕松还是咳嗽起来,羽生连忙帮主子顺气儿,刚想倒杯茶,再一抬头,一只握着茶杯的手伸到主子眼前。
  抬眸看到的是齐剑霜。
  齐剑霜微微蹙眉:“你这是又生病了?”
  “……”云枕松接过,对羽生摇了摇头,仰头喝光。
  “这万一……”
  云枕松安抚羽生:“没事。”
  又对齐剑霜苦笑打趣:“好了再病,那才叫‘又’,我这一直没好,叫‘还’。”
  话音未落,齐剑霜的脸色就已经不好看了。
  “行了行了,”云枕松上下挥了挥手,“都坐吧,羽生你别站着,来坐我身边……哎,让你坐你就坐。”
  羽生踌躇片刻,乖巧坐下,僵硬地挺直后背,他从前哪里与主子有过这种肢体上的亲密接触啊。
  云枕松轻轻抚过羽生的脊背,轻声道:“放松。”
  云枕松见不得他的人受半点委屈,凭什么这帮来历不明的大男人坐着而他可爱懂事的小侍从要站着伺候,哪里来的道理?
  齐剑霜静静看着。
  云枕松思路回转,正色问道:“你俩,叫什么名字?我现在身体不适,头痛得要命,不想听一丁点的假话。”
  程绥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小人名叫程绥。”
  嗯?
  云枕松原本一本正经的表情在听到这个名字过后明显一怔。
  程绥?他就是那个图谱上的好人?
  “怎么了?”齐剑霜察觉,问道。
  “没。”云枕松再次问另一个人,“你呢?”
  不会叫鲁仪吧……
  “小的叫鲁仪。”
  云枕松身子一滑,手中的茶杯晃出水,他一面慌乱地擦着衣服上的水渍,一面在心里暗叫:坏了,难不成冤枉好人了?
  茶水是滚烫的,云枕松的手背烫红一片,可他却不太顾得上。
  没等羽生伸手,齐剑霜一把将人从座位上拽起,略带嫌弃:“怎么毛手毛脚的。”
  云枕松面子挂不住,理直气壮地胡诌道:“我身体不好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要不是你们,我能这么耗神吗?你还说我毛手毛脚,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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