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贺凌霄在心里咂舌一番,转而又想横竖他在,也确实用不着自己再来操什么闲心,一时心境大宽,脑子一摘就跟在了白观玉后头,财源广进观,崔真人正盘腿坐在观前土地上,听着声音,招呼道:“来了?”
  听这意思是早知他们要来,贺凌霄还在想他是怎么知道的,都说瞎子算卦事半功倍,看来传言大有可能属实。正想着,便听白观玉说:“进去说。”
  崔真人站起来,与他进了屋子,只留贺凌霄独自站在外头,看着也没有叫他一起听的意思。
  行吧,贺凌霄心想,不听就不听。
  杨叹青正抱着一捆柴从外头回来,远远便瞧见观门口杵了一个人,走近了一看是他,惊讶道:“陈兄?你怎又回来了?”
  贺凌霄都已经不想再惊讶这人为什么还赖在这里了,总不能是为了让这间破马厩后继有人,“有事,你怎么还在这?”
  杨叹青放了柴火,闻言一挠脑袋,半带羞涩道:“崔真人眼疾不便,瞧着怪可怜的,我想帮帮他。”
  “他这眼疾也不是一两年了,以前不也自己过得挺好。”
  “以前不是有归云鹤么?”杨叹青说:“现在连鹤都没有了,多可怜啊。”
  贺凌霄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自己管这么多做什么,提醒了一句,“别吃得太多。”
  杨叹青:“???”
  门外有声脚步声,听着像有人。贺凌霄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来者是个没修为的凡人,像只是来扒墙根的,身子没动,脑袋探出去一看,正和外头一脸惊恐的阿狗对上了眼。
  “……”
  “……”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一个是面无表情,完全无话可说;一个是受惊不小,自以为爬墙根偷听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没想到却叫贺凌霄抓个正着,两眼瞪着他,一时都震惊地忘了跑了。
  杨叹青闻声也探出来个脑袋,讶道:“啊,是你啊!我记得你,你是那天缠着崔真人的小兄弟!”
  阿狗的眼睛骨碌碌在这两个人间转了个遍,忽然动了,常年乞讨欺软怕硬的当年本事拿出来,一眼就看出这个姓杨的是个愣头青,猛地抱住了他的腿,叫道:“道长!道长救我!”
  杨叹青惊住了,“这……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听他瞎扯吧。”贺凌霄说:“这小无赖面皮一套一套的,嘴里没半句真话。”
  “呸呸呸!”阿狗凶神恶煞地朝他啐了口,转向杨叹青时眨眼又换了一张面皮,可怜巴巴道:“道长,道长你先听我说说行不行?”
  杨叹青两面为难道:“那……那你先说说看吧……”
  “先前是我不好,是我没说实话。”阿狗说:“我跟你们说,那个给我钱叫我给你镜子的人确实是‘财道长’没错,但是芽儿不是叫我拿糖哄来的,她是自己愿意跟我来的,是‘财道长’跟我们说好的!”
  “芽儿”就是先前那个两次被吊在祠堂里的倒霉女童,这番话倒在贺凌霄意料之外,蹙眉道:“她愿意跟着你来的?你们说好了什么?”
  “这个,就是……”阿狗说到这,忽然有点紧张,往院子里看了看,见屋里头没什么动静才放下心接着说,“芽儿现在的爹娘不是她亲爹娘,她亲爹娘在隔壁镇子里!她是叫这两个人抢来的!我跟芽儿早就认识,那天我俩在一块玩,‘财道长’就忽然出来了,说知道芽儿亲爹娘在哪,还能带她去找他们,只要我们乖乖听话就好了。”
  贺凌霄有点意外,问他:“那个‘财道长’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什么样子?财道长不就是那个样子吗?”阿狗挤眉弄眼地回忆了下,依照崔真人平时的样子,描述道:“个不高,驼着背,瞎了眼,尖嘴猴腮……对对对,就是这个样!和他一个样……我的妈呀!”
  崔真人本尊站到了几人面前,还叫阿狗用手指着,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甩开袖子就要去揍阿狗,怒道:“小王八蛋!白养你这么多年!真的假的都分不出来还要在外人面前倒打我一耙,你给我滚过来!”
  阿狗抱头鼠窜,哇哇大叫。崔真人健步如飞,脱了一只鞋子追着阿狗的后脑勺啪啪直敲,吼道:“个不高!驼着背!瞎了眼!平时大字不识叫你认个字跟登天一样难!这会倒是说得挺顺溜!小狗崽子!挨千刀的!给我站住!”
  杨叹青人都看傻了,贺凌霄看他俩遛狗似的转了一圈又一圈,啧啧称奇,往后退了半步,撞上了身后的白观玉。
  贺凌霄又跟被火烧了似的避开了,“……师尊好。”
  过了会崔真人转累了,气喘吁吁地将鞋套回脚上,恶狠狠道:“小崽子!过会我再收拾你!”
  第71章 蛛丝马迹
  阿狗瑟瑟发抖,抱着脑袋惊魂未定。崔真人喘匀了气,又喝斥道:“狗胆包天的东西!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把你骗得去害人,你脖子上顶得那是个什么玩意!”
  “那不是,那不是你说的吗!”
  “都说了不是我!”崔真人简直要气死了,“王八蛋!你眼也瞎了?!”
  “那我怎么知道啊!”阿狗看着好像还挺委屈,“我又不是神仙,我哪知道谁是谁!说不好你现在也是叫人假扮的呢!你怎么证明你才是财道长,你说啊!你说啊!”
  “……”崔真人又把鞋子脱下来了,“你过来,来。”
  “……救命啊!”阿狗慌不择路,急于逃命,一下窜到了离他最近的贺凌霄身后。人到他后面了才意识到自己选的这位货色也不怎么靠谱,忙又抓住了杨叹青,“道长救我!”
  “这,这……”杨叹青手足无措,崔真人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扒着他又追上来,两个人便又拿杨叹青当柱子一样绕着跑开了,杨叹青慌慌张张地劝,也不知道是在劝谁。鞋底抽皮肉的声音此起彼伏,贺凌霄分明听着有几声特别闷,像是自杨叹青脸上传出来的。
  一个瞎子,竟还能这样身手矫健,实在也是瞎成了一代传奇。贺凌霄不想被误伤,忙着躲他时不时飞来的鞋底,连连往后退,退得有些火急火燎,撞进了白观玉的怀里。白观玉伸手将他扶住了,杨叹青终于忍无可忍,一手摁着一个将两人分开了,喊道:“停!停!不要再打了!”
  阿狗算是看出来了,杨叹青这人好说话是好说话,可惜不大顶用,能叫崔真人连着一块抽。眼一转便又盯上了贺凌霄身旁站着的白观玉。阿狗身是凡人,因白观玉身上的障目术瞧不出他真貌,只当他是个其貌不扬又挺沉稳的男人,说不好能让他少挨点揍,忙一闪身扑过去,“道长救我!”
  白观玉叫他抱住了一条小腿,还没说什么,贺凌霄先叫出了声,“往哪摸呢!快把你那脏爪子挪开!”
  阿狗呛声道:“我抱得又不是你!”
  “挪不挪?”贺凌霄说:“不挪我抽你了。”
  阿狗叫他话里的寒气吓了一跳,还真就听话地撒开了,转了一圈没一个靠得住,只好欲哭无泪地重新扑住了杨叹青,“……道长救我。”
  他叫崔真人状若疯癫地抽了几个来回,皮痛腿酸,心下委屈,说完这句“救我”,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杨叹青吓了一跳,笨手笨脚地安慰,“别哭,哎呀,你不要哭啊!”
  崔真人冷哼一声,贺凌霄热闹看够了,问他:“你接着说,芽儿是怎么一回事?”
  阿狗哭哭啼啼,“就是,她的爹娘待她不好,成日打她,她想去找亲爹娘在哪,我和她玩的好,答应她要带她出来的,你要是有本事,你要是有本事就帮忙将她带出来啊!你们这些做道士的做这些不是应该的吗!”
  阿狗色厉内茬,遇事只会放狠话。杨叹青听后,当即义愤填膺道:“什么!竟然还有这种事,你先不要哭,这位小姑娘现在在哪里?”
  贺凌霄心有疑问,对崔真人说:“这事你知道?小乞丐说他先前找了你你不搭理,是真是假?”
  崔真人没好气地回,“真的。”
  贺凌霄:“做什么不搭理?”
  崔真人:“哪是我想帮就能帮的!亏你还是白观玉的徒弟,这点小事还不明白?”
  一旁的杨叹青闻言又惊了,“徒……徒弟?”
  崔真人:“道法自然,我按理已不能算是凡人,万物荣枯不能多涉,这是有违天道的事。”
  贺凌霄:“那我师尊岂不是也不能干涉了?”
  “你师尊?”崔真人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道:“你师尊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
  “??”贺凌霄看他一眼。
  杨叹青说:“还有这样一论?可像这样的坏事我们去帮不是应当的吗?”
  “好坏你知道啊?”崔真人说:“命这东西可难说,注定要苦过这一遭的平了也会再起,多涉多错,随缘去吧。”
  “这……”杨叹青茫然道:“我不明白。”
  这说的是什么话?若天道善恶有定,那他们平日惩恶扬善岂不也是有违天道?那算什么?岂不是很不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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