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李馥宣:“……”
他默默往外挪了两步,觉得这里除了大师兄,好像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这洞口后面连着的是另一处山谷,相较他们之前走过的更加隐蔽幽暗些。贺凌霄抬头看了看,前头有个断崖,生得极高,险峭无比,乱石陡立,几乎是和地面垂成了个直线,只看着就叫人心惊。
谢寂一指那断崖上头,“蕴丹草就长在那。”
贺凌霄放眼望过去,隐约见崖顶上生了朵白色的花,发着光似的。
找了半天,可算让他碰上这草半丝影子了。他一时激动难言,正要御剑上去取,长秋待在他腰间,却没有动半分。贺凌霄心下奇怪,正要再催,这才忽觉出体内真气好似被什么阻住了似的周转不开,自己一身十八般武艺,竟都无法施展出来!
他眨眼明白过来这地方应该是有什么古怪,能封堵人的经脉,叫人无法使用真气。他回头去看顾芳菲,顾芳菲面色沉着,默契道:“我的也用不了。”
贺凌霄又去看谢寂,谢寂笑着说:“我能用。”
这杀千刀的鬼地方,居然还只针对正道中人,煞气不归他们管!贺凌霄简直想骂娘了,又恐谢寂会抢先一步拿了花就跑,连忙搭住他的肩膀将他死死扣住,道:“兄弟。”
谢寂:“嗯?”
“你出来混的当讲情义,对不对?”贺凌霄说:“有情有义的人得说话算话,你先前说要我和你打一架谁赢了花就归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这一言的千金都掷出去了哪有往回收的道理,你说呢?”
谢寂:“嗯,很有理。”
“所以兄弟。”贺凌霄扣着他的手又用力一分,“这鬼地方不大讲道理,咱们想个折中的法子怎么样?”
谢寂却说:“不用想了,我改主意了。”
“……”
奶奶的,贺凌霄面上笑容不变,扣着他的手背青筋都鼓出来了,背后朝顾芳菲打了个手势——要是这小子敢说“蕴丹草我就拿走了”他今天就是死也要跟他拼个同归于尽!
便听谢寂接着说:“你用不了真气,我也不用邪术。这样,我们比爬山,谁先爬到崖顶拿到那朵花,就算谁赢。”
贺凌霄闻言先是抬颈看了眼这通天高的断崖,直觉光靠两条腿爬恐怕是得爬到明天天亮才爬得完。但眼下哪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他爽快应道:“成!”
话是放出去了,真等站到山崖底下往上抬头看的时候,贺凌霄还是忧愁地叹了口气——这得爬到什么时候才能爬完?
谢寂侧头对他道:“怕了?”
“谁怕了。”贺凌霄抓紧了石头,“比就比。”
随着顾芳菲一声令下,两个人不要命似的往上开始爬,动作快得像两头身经百战的老山羊,势头几乎是齐平的,谁也不肯多让了谁。
这山崖生得太陡,石头凹凸不平,远方天际已变了黄昏,晚星垂幕,夜色将至。贺凌霄与谢寂较着劲,想着无论如何也得先拿到蕴丹草,两人爬到半山腰,谢寂忽一脚踩上了块松了的碎石,脚下不稳,险些摔下去。贺凌霄手快地凭空跳到另块石上,出手拉了他一把,谢寂抬起头带笑地看了他眼,谁也没有说一句话,接着往上爬去。
天愈发暗了,阴风吹起,吹过人裸露在外的肌肤,寒得像把淬冰的刀。顾芳菲与李馥宣在山脚下抬头往上看,李馥宣面有忧色,问她:“师姐,大师兄会不会……会不会摔下来啊?”
顾芳菲:“不会。”
她这话说得笃定,李馥宣以为她是知道点什么内情才说得如此果断,心怀希望地问:“为什么?”
顾芳菲淡定道:“祸害遗千年,你不知道么?”
李馥宣:“……”
山崖上的贺凌霄动作慢慢缓下来了,他的手指隐有冻僵的趋势,四肢因爬了太久,也不再像最初时那样利索。左胳膊上被他遗忘已久的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皮肉重撕裂,顺着他手肘淌下血来。谢寂在他旁侧不远,动作也慢了下来,显然也是体力不支。
贺凌霄侧头看他,喘着气笑了声,“你不行了?”
谢寂也看他一眼,原话奉还,“你不行了?”
“行啊。”贺凌霄扒住前路的石块,“一座断崖罢了,谁怕谁?”
谢寂嗤笑一声,胸膛剧烈起伏,接着往上爬。
山崖高得直抵云霄,爬了这么久,放眼望去还是不见尽头。两个人爬到尽头,体力都耗尽了,贺凌霄尤甚,满头大汗,手脚却是又冷又僵,眼前阵阵发黑,有那么一会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满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我得赶到前头去,我得先拿到那棵草。
谢寂稍稍领先,快要登顶的时候,脚下却停住了,低头望向他。贺凌霄余光瞥到了,道:“你怎么不动了?”
谢寂道:“再往前五步,我一定是比你先到顶上的。”
贺凌霄艰难地嗤笑一声,大言不惭道:“还没到你放什么大话?等着吧……”
他这话说得全然是逞强,谢寂明显看出这人面色白的像张纸,一定是失血过多导致低温了。他动作慢下来,瞧着贺凌霄道:“你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贺凌霄没回他,也许是已经没力气再回。他抓住眼前的石头,一点一点地往上挪,崖顶越来越近,蕴丹草的全貌也越来越清晰,那是朵通体洁白的花,像头顶的月光变成的,轻盈地随风摇动着。贺凌霄眼睛紧盯着这朵花,摈弃掉脑中一切他念,心想着,我能拿得到。
我能拿得到,我一定能拿得到。
远山有风来,哀鸣着带起他的头发,汗水从他额头上淌下来,顾不上去擦,模糊了眼前视线。山林幽静,连只虫鸣的声音也听不着,只余贺凌霄攀上石块的轻响声。
谢寂停下来了。
人想得到些什么,就总要付出点什么代价来换。“心坚”两个字写来容易,可若不是做好了粉身碎骨,万死不辞的准备,拿不动这根重若千钧的笔。
贺凌霄握住了蕴丹草,连根将它拔了起来。
这朵花实实在在握在手里了,贺凌霄恍惚间才生出“真被我摘下来了”的实感,他一时欣喜,眼前黑的更黑,拔着石头的手一滑,猛地倒头栽了下去。
谢寂大惊,纵身一跃去抓他,可惜晚了。
贺凌霄落进了底下那条凶猛奔涌着的河流中,水花一卷,眨眼瞧不见人在哪了。
第56章 师尊的话
贺凌霄再醒过来的时候,睁眼先是瞧见了一片黑。
他脑中空白,先是想起了蕴丹草,猛地转头去看自己的手,还好,蕴丹草被他死死地抓在手里,好歹没随着河水落去别处。
贺凌霄重重松了一口气,此时才觉出自己脑后有些软,像是枕着谁的身体。他人一愣,猛地爬起来,回身看入眼却是一片朴素的白,结结实实吃了一惊,下意识愣愣叫了句:“师尊?”
白观玉见他醒了,一双淡然的眼抬起来看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多少责备的意思。贺凌霄定定和他对视片刻,好半天醍醐灌顶:幻象,他一定又是入了什么幻象里去了。
谢寂说过幻象里的东西不能搭理。于是他移开视线,当他不存在,四面望了望,思索起自己是到了什么地方,身后白观玉目光随他的动作移过去,淡淡叫了声:“凌霄。”
不听不听,贺凌霄又往旁边挪了挪,我听不着。
白观玉又叫一声,“凌霄。”
贺凌霄只当耳朵聋了。白观玉见他不回话,一指弹起,一缕金光点进贺凌霄灵堂,叫他神识顿时一个激灵,豁然开朗。
太巽金光咒,只有山上真人才能施出来的术法,能祛人杂念叫人灵台清明。这东西可不是幻影能模仿出来的,贺凌霄几乎是将自己甩了回去,激动道:“师尊?!”
白观玉:“嗯。”
师尊?师尊!他师尊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自己在昏睡时已被顾芳菲拖回太巽了?不对,可看周遭,他分明像是在什么山洞中。贺凌霄又抬起自己左胳膊看了看,伤处已被妥善处理好,一定是白观玉在他昏睡时帮他重新包扎好的。
“师尊,您怎么会在这?您醒过来了吗?”
白观玉看着他,道:“没有。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我一缕元魂。”
贺凌霄睁大了眼,“什么意思?师尊,弟子不明白。”
白观玉抬起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心,淡声道:“我曾分过神识入过你的识海,在里头留下过咒。想来应当是那时你我神识有了牵连,听到你叫我,我的元魂便跟来了。”
贺凌霄一愣,他叫白观玉了吗?他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在坠下山崖时迷迷糊糊喊了声“师尊”。贺凌霄问他:“师尊听到弟子叫您,所以就来了吗?”
白观玉:“嗯,我就来了。”
贺凌霄瞧着他,止不住地想笑。他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白观玉一直笑,过了会想起来什么,将手中花举起来,献宝似的,“师尊您看,蕴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