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而我,正可趁这段时日,干一件大事——想到事成时公主惊喜的神色,我便深受鼓舞,此次务必要让冥辛交代得清清爽爽、明明白白。
在前厅和噙梦聊了会儿,一个时辰悄然过去,但公主仍未回,我便起身告辞。等回了府,我立刻遣人去郡主府送帖。
和噙梦闲聊时,我没有道出冥辛说的那个解决之道,一来怕噙梦起疑,我还不想这么快暴露我的计划。二来我心里没底,虽然我听着觉得那个以钱代物的法子不错,但到底如何我没法判断,冒然和噙梦说,只是增添公主负担。
不如先和汋萱说一说,看看她怎么说,若是好,我再和公主提不迟。我觉得我此番考虑得十分细致周全,喜滋滋地等着丫鬟回复。
可丫鬟跑回来,却说郡主殿下没空。
终于,这京城最闲之人的称号要易主了么!但也是,这几日公主在休养,汋萱应当帮着分担了不少。我问丫鬟,“那郡主可有说何时能见我?”
丫鬟掰着指头数,“郡主府的人说,明日是进宫陪圣上说话。后日是裴相与几位大臣来府上相谈。大后日是去松竹馆听曲,大大后日是去雍陵王府,再大大大后……“
“行了,你只说何日便可,我又不同你打听郡主的行程。”我有些不耐。因为听到松竹馆在里头。松竹馆听名字是个风雅之所,其实就是男伎馆,只是卖艺不卖身,所以在伎馆中自诩清高。汋萱很好,很懂得劳逸结合,忙成哪样也不会忘了她那些莺莺燕燕。
“再大大大后日是去户部察看。”丫鬟将最后一根手指掰完,抬起头瞪着一双圆溜的眼睛道,“后日便可。”
“刚刚不是说后日和大臣们有事谈吗?”我诧异道。
“郡主府的人回禀后,跟我说郡主殿下推掉了。”
“哦……”我缓缓点头,又训道,“那你刚刚说这许多没用的,愈发不会办事了。”
“不行啊!”我那生得有些憨,实则确也有些憨的丫头跳起来道,“郡主府的姊姊说给我听的,让我一字不漏地讲给大人你听,说不对不让我回去。我好容易出来了,在路上拼命记,连路也顾不上看,差点和人撞上呢。大人你还怨我!”
“好好,你办得不错,明日去管事那领一根糖葫芦。现在下去罢。”傻丫头蹦蹦跳跳下去了,我却站在原地苦思。
郡主府这是何意?叫丫鬟告诉我,郡主连丞相大臣也不见,却来见我一个小御医?照这么说,郡主大人确实给了我一个天大的面子,本御医感激涕零。但涕零之余,我也是真的胆战心惊。
这究竟是汋萱的意思,还是郡主府的管事丫头自己的主意?这个问题好像没什么分别,是汋萱的意思,说明汋萱重视我,是丫头的主意……莫非她们郡主府上下都看出郡主对我有意了?我,我更心慌意乱了。
那晚,我在阶下夜风中,风吹着,踱了半天的步,叹了半夜的气。
第四十九章
一日后,我在万琼舫招待汋萱。
本来汋萱特意为我空出时间来,我怎么也该请她上雪亭兰阁这种档次的酒楼,再不济也是飞仙酒楼,不过我去雪亭订雅间时,雪亭的人说,在雪亭吃饭得早半年定。我纳闷,怎么上次汋萱便可以。雪亭的人道,因为郡主殿下常来,是雪亭的熟客,而且……她笑眯眯地道,“因为那是郡主殿下么。”
我只得灰溜溜回来了,恐怕兰阁也是一样。至于飞仙酒楼,名气虽比万琼舫要响些,但那是因万琼舫新开,依我看,是不如万琼舫新奇有趣的。汋萱自己也去过万琼舫,请她在那里相见,应当不算失礼。
于是我就拜托六娘给我留一间最好的,六娘满口答应。
——“这不是你卧房吗?!”我叫道。我和汋萱一到万琼舫,六娘就拉我们往三楼来,我还道三楼另有阁子,想不到她真领我们进她卧房。
“是啊,你不是让我留一间最好的,这就是了。”六娘一脸理所应当。
“不是,这这,……”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是我大意了,竟低估了六娘别具一格,独领风骚的能为。我忙看向汋萱,这位主身份尊贵,贸然之间带她来别人卧房,恐怕此刻已经不悦了。却见汋萱——
“老板行事不拘一格,令人欣赏。”笑吟吟道。
“郡主殿下不必客气,叫我六娘好了。”六娘受到夸赞,越发精神了,主动拉着汋萱坐下。汋萱也不推辞,安然入座。既然郡主大人都不介意,我当然就没话说了,于是也迅速入座。在六娘的倾情推荐下,点了几个稀奇古怪的番邦菜,六娘满口道着“包您喜欢”,终于下去忙了。
“你这位朋友很特别。”六娘离开后,汋萱喝着茶道。
“是个奇人。”我也喝着茶赞同道。
汋萱放下茶盏,“最近白大人找我找得很勤。”
我怕她想多,立刻道:“是因有件公事想找郡主大人商议。”我特意将“公事”念得重一些。
汋萱挑眉道:“白大人近来也关心起公事了。”
我心道这话该送你自己才是,我干笑了两声,道:“跟着公主走了一趟,多少见了些事,我说的这件公事,便是在淮县所见。想问问郡主大人,朝廷对行会可有什么对策?”
“行会?”汋萱流露出一丝意外,“怎么忽然说起行会?”
“公主没说起行会的事?”我更意外。
“皇姊只说过当十钱,并未提过行会。”
“怎会如此?”我大疑。
行会一事是此行除当十钱外另一件要事,虽不及当十钱危急,可也不至于轻得连提也不提罢?况且在淮县时,公主明明同我讲过行会的弊端,虽未细说如何整顿,但也看得出此事被她放在心上。为何回了京却不禀奏?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在淮县遇上什么与行会有关的事?”汋萱见我不言,催促道。我于是将在淮县的所见所闻都告诉她,她听罢,沉默了一阵,“此事不小,皇姊怎么……”语气中也十分疑惑。
“兴许事情太多,她忘了。”我道。
“这怎有可能,皇姊从来不忘事,何况是政务。”汋萱立刻反驳。
“那,那不然是叫我们先卯劲儿钻研当十钱的事,这个先搁着,免得分散力量?”我又道。
“白大人很会说笑。”
可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别的了。汋萱不再理会我,兀自沉思,少顷,她道:“你最近见皇姊时,可发现什么异样?”
我心说这问题你前几天问过了,依然道,“并无。”也不算扯谎,毕竟从汋萱上次问过之后,我压根连公主的面都没见上。
汋萱显得有些踌躇,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汋萱顿了顿,终于道:“前几日我去找皇姊,本想向她请教几个税制上的疑虑,但我见她神色疲惫,也就不烦她了,之后我叫了我府上的乐班过去,本以为皇姊听一曲便会遣她们回来,毕竟她平素并不听琴,听一曲算是对我的体贴了。没想到,皇姊将她们留下来了。”
“郡主大人的乐班调/教得太好,连公主也折服了。厉害。”我由衷道。我以为汋萱有什么重大发现,没想到只是公主听乐一事。
汋萱正色道:“依我对皇姊的了解,此时她并不会有每日听乐的闲情逸致。”
我想汋萱还是将公主想得太死板了,公主再如何厉害,毕竟是肉/体凡身,总有想停下来歇一歇的时候。何况在我看来,公主先前是太过拼命,大可不必如此,还当一步一步,徐徐图之才好。
我劝道:“公主胜战归来不久,如今放松放松也好。”
汋萱冷笑一声,“原来白大人对我皇姊的了解只如此。”
汋萱这话说得夹枪带棒,但我宁可汋萱天天这么夹枪带棒地讽我嘲我。现在汋萱一对我好言好语的,我就愁得慌。我赔笑道:“公主的心思,我怎么猜得透呢。”
汋萱瞥了我一眼,不再说话,替自己斟了一盏茶。我俩静静地喝了一会儿。
“你真的没有看出任何异样?”汋萱忽而又问。
“要说的话,似乎比以前浮躁些。”我微微吐了点真话。
汋萱抬眼看我,目光微烁,好像对我这个回答又忧虑又有一种释然,我看不太清。过了一会儿,她道:“白大人难得约我出来,不会只是问行会的事罢?”
我想起我还没同她说此行的真正目的,便道:“嗐!其实这行会,我有些自己的想法。你知道,我在淮县交了个朋友,你去过的那家包子铺,原先并非她们本行,是因被歹人算计才改行卖起了包子。我这人别的没有,对朋友还是很仗义的……”
“确实仗义,为了你那位小朋友,连你娘的遗物也拿出来送人。”汋萱慢悠悠道,又恢复成平常的样子。
“毕竟是给郡主大人的谢礼,要拿得出手啊!这话先不提,她是我朋友,我自然要替她多想,所以我回来后,日日苦思冥想,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想出了一点东西,但不知道好不好,所以今日来问问郡主大人的意见。”说着,我将前天冥辛说的又说一遍给汋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