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恐怕牢里的冥辛出了什么大事。
第三十八章
我到了公主府,坠露飞身下马引我速往暗牢去,只见噙梦已在牢外门口等。她见我来,急跑上前道:“白大人,你快去瞧瞧罢,那人似乎不好了。”
我忙问:“怎么回事?”
噙梦道:“今早坠露丫头去送饭,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坠露就忙跑了来找我,我下去看了,情况实在不好,我只怕人要死了,立刻让坠露去请你。白大人小心,走这边。”
今日暗牢不知为何尤为安静,连人影也未见几个,灯也点得不多,愈加晦暗不明,我刚刚差点撞到墙。我紧跟着噙梦,问道:“她怎么个形势?你先同我说说。”
“我探了她鼻息,十分微弱,又摸了脉,几乎不跳动了……”噙梦一面说一边疾步向前。
“那人昨天还好着呢,饭都吃得一颗不剩。”一旁的坠露有些委屈地添道。这差事是她在做,如今人突然危急了,这丫头心里有些慌张了。
噙梦忙道:“对,之前都没有异常,今日忽然倒了,我也很怀疑,以为她是故意捉弄,拍了她两掌,此人竟一声不吭,散了架似的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来是真的晕死过去了。”
不都鼻息微弱,脉搏低迷了吗,怎么还上去拍了两掌?我在身后听得惊诧不已。你们公主府的人做事未免太暴躁些。
不过,这还不是最出人意料的,我们到了牢房外,才真正六目瞪圆,三嘴齐张。
牢房里的人,正盘着腿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吃菜。
“这……这就是你说的瘫软在地,一动不动,像是要死了的样子?”我僵硬地转过头对着噙梦道。
噙梦亦僵僵地转过头来,只是没开口,但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睛里分明潜藏着波涛汹涌的杀气,想来是怒极失声。
坠露丫头明显松了口气,叫道:“你怎么好了!你刚才是在骗我们吗?”
“坠露!”噙梦忽喝道。
“是……我错了!噙梦姊姊。”坠露低了头,垂手站到一旁。
我见噙梦二人都无动作,便自己上前了,反正来都来了,就替她看看。我握住她右手把脉,她也不挣脱,停了筷歇了碗任我施展。
这脉相……不浮不沉,和缓有力,节律齐整——好得不能再好了。但为了平一平噙梦等人的愤懑,我装模做样地沉吟道:“嗯,从脉相上看,确有些虚浮,恐怕是有些气血不足,她刚刚晕过去,也是久病失阴血,气血衰,肌肉枯,气道阻涩而致。放心罢,我开些药就好了。”
我冲噙梦笑了一笑。噙梦也扯了扯嘴角。
“你真是御医?虚浮,失血,呵,我全身上下难道有一处流血?”冥辛冷笑一声,拿了碗又吃起来。
我朝她身上看去,竟真的没有一处伤口,原先打的地方连疤痕也褪得干干净净。那么重的伤……她的恢复能力着实惊人。
可,为什么连一块新伤也没有?我向噙梦道:“你们这一个月来都不曾审过吗?”
噙梦道:“公主殿下吩咐了,她不在谁也不许动她。”
刚说罢,冥辛便笑起来,“我说过了,她不敢让别人接近我。”
此人一脸得意模样,让我也略上火,我白了一眼道:“所以你就故意炸死吸引人过来看你?你这日子过得着实寂寞。”
冥辛笑道:“是啊,没办法,你们公主看我看得紧,连个送饭的姑娘都不能同我说一句。今日更过分,索性连小卒也不让来了。人若无话可讲,迟早要成疯子。我自然只能自导一出戏寻乐。”
“我看你已经疯了。”我说罢便出了牢房,走近对噙梦道:“今日怎么这儿的狱卒都不在?”
噙梦道:“公主殿下走前撤了她这看守的,只让隔几个时辰巡一巡,”顿了顿,有些无奈地苦笑,“今日是四月初一,沁茗池开放,狱卒大部分都去看龙舟了,所以连巡逻的也没了。”
“这……”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初一这日,不上朝不值班,全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吏都休沐一日,就为都能去沁茗池观水戏赛龙舟。这是咱们宅心仁厚的圣上钦赐的恩典,纵是公主府也不敢拂了面子。
“噢,原来如此。”牢里的冥辛插话道。她耳朵倒尖,竟被她偷听了去。她捧着碗,做出一副恍然的样子道:“我还以为你们公主府出了什么大事。”
我忍不住回身道:“公主府能出什么事?小心你的饭罢,再插嘴给你把碗摔了。”
身边的噙梦低声笑起来,连坠露也捂着嘴格格笑。我有些莫名其妙,想拉着她二人出去说话。冥辛忽又道:“你们公主,何时回来?”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想问,我看了眼噙梦,她与公主每日有书信联系,应当知道。只是她仍笑吟吟地陷在不知哪个旮旯里,冲我微微摆手摇着头。一会儿出去再问罢。
我回头道:“你急什么,总快回来打你了。”
冥辛哈哈大笑,“那太好了,我太想看见她现在是什么模样了。”
她的声调有些高亢,听着是真兴奋了。莫非被关久了,她真有些疯了?今日无论是从炸死骗人过来,再到如今听说公主要回来,亢奋难耐的模样,真是怎么瞧怎么不对劲,与之前稍有些冷漠孤绝的印象大相径庭。
唉,好好的一位美人,竟……我叹了口气,也不忍同她多说了。
不过,人都成这样了,还能审出什么些来吗?我晃了晃头,决定不再多想,与噙梦二人出了暗牢。
走回阳光下,暖风吹着衣袂,方才牢房内的阴郁之气也随风消散了。噙梦拱了拱手,笑道:“今日真是抱歉,请白大人来看了出蹩脚戏。”
我笑道:“是对方诡计多端了,你不必介怀。对了,公主可说了何时回来么?”
噙梦瞥我一眼,揶揄道:“哼哼,刚刚是哪个说急什么?”
我迅速掐了她胳膊,噙梦嗷嗷叫道,“不敢了不敢了,白大人高抬贵手!我现在就说,哎!让我想想,嗷!白大人您轻点掐。大后天!就在大后天,大后天就到了!”
三日后。
我本想在公主回来的第二日便去拜访,但前一日晚上郡主府递来帖子,叫我明日去郡主府。偏偏是这个时候。初一那日爽了汋萱的约,我第二日便赔礼上门,郡主府的门卫却说“郡主殿下身体抱恙,今日不见客”。
我有些无奈,这套说辞真的不换一换?我连着三日去,门卫还是这么说。我只得悻悻然回。恐怕我那日爽约,得罪了汋萱。
是以那日晚上丫头来递帖子,我虽有些头疼,却也庆幸汋萱终于舍得见我了。我上午在太医院值班,中午回府吃了一顿,便把前几日准备好的赔礼又扒拉出来,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只玉簪,其余都是凑数撑场面的,汋萱拿了也是随手赏人,不会多留一刻的物件。
我坐轿兴冲冲到了郡主府,丫嬛说郡主在花厅吃饭,说罢便引我过去。我到时,汋萱刚刚用完膳,正拿过丫嬛手里的茶杯漱口。
“郡主殿下,白大人来了。”丫嬛通传道。
“郡主大人。”我躬身道。
汋萱见了我,笑道:“白大人拿了什么好东西来?”
听声音,汋萱今日心情不差,我略略放了放心,起身道:“那日臣有事未能赴约,心中甚是愧疚,今日特来赔罪,献些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博郡主大人一乐。”
“白大人客气。”汋萱起身走来,“厅上让她们收拾,我们去廊下说说话。”说罢从我身边走过。我随在她身后,到了一处栏外是海棠花盛放的廊下,花丛繁密,颇为荫凉,不远处还有一方清碧小池。
汋萱倚栏坐下,向我道:“白大人也坐罢。”我便在她对面坐了。
虽是汋萱叫我来,但她似乎并无话要说,只歪着头看栏外花树。我便道:“郡主大人,身体无恙了罢?”
汋萱轻笑了一声,不作答。
我又道:“初一那日郡主大人叫我去沁茗池,不知有何事?”
汋萱仍不言,挂着笑看栏外,我也顺着看去,栏外连只飞蛾也没有,静静的,惟有几株西府海棠花开得浓烈,只是无香。
“有些东西想让你看看。”汋萱微转了头,低声道。
“那日能有什么东西可看哪。我还纳闷,郡主大人不是最恶人多。”今年的龙舟争标战并无公主,我其实也兴致缺缺。听汋萱如此说,不免有些疑惑。等了片刻,汋萱道:“听说尚书府的冯小姐今年又快了不少,差点第一。”
我略感诧异,倒不是因为冯小姐要夺魁,而是汋萱怎提起她来,我狐疑道:“你那日就是想拉我看冯小姐去?”
汋萱笑了笑,道:“毕竟当初是我请冯小姐去划么。”
说到这个,实在不该说是“请”,明明是“逼”。
几年前,公主刚从太清山回来,汋萱那时也快十五岁了。按圣上的意思,皇族之人都要去参加赛龙舟,一来能与民同乐,二来也能展展皇族风采,也让百姓知道所效忠的是怎样一个人。公主之前不在京城,已是有缺,如今回来了自然响应。只剩汋萱不太好办。此人一向不知天高地厚,脱略任气,本来十二岁就该参加,硬是被她赖到了近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