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就是为了确保药物的安全性,这个问题容不得一丝纰漏。
  杨登云已经魔怔了:“我不管,我只知道在国外早就作为院内制剂销售很多年了!”既然人家已经走完了研究开发、临床试验、准予许可的流程,何必还要再走一遍?
  “因为化合物和药物是不一样的,你可以合成组胺酸铜,但你能保证它符合人体使用标准吗?你怎么做到生产流程标准、设备检验合格、无菌消毒操作?怎么进行动物实验?怎么测量自己合成的组胺酸铜浓度,确定使用剂量?万一哪步走错了,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游漪必须要提醒杨登云:“而且,你这么做是有法律风险的!”
  “我管他妈的什么法律风险!”
  杨登云嘴硬,可是心里已经打起了鼓。游漪说的每个字都敲在他敏感脆弱的神经上,告诉他这条路风险重重,一不留神可能亲手埋葬小野活着的可能性。
  游漪试图让他平复下来:“我理解你的心情......”
  “你理解?你根本不理解!”杨登云已经失去了理智:“别和我说你也有病,你的病和小野的病一样吗?你也马上要死了吗?”
  游漪还没放弃:“我认识很多像你一样的家长......”
  杨登云不耐烦了:“我告诉你游漪,我给你打电话不是找你帮忙的,是要警告你,不要把小野生病的事情到处乱嚷嚷!还有,什么叫像我一样的家长,你不要把别的家长和我搅和在一起,我和他们不一样!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不想看到你假惺惺救世主的样子,小野有我,不用你操心!”
  没等游漪回答,杨登云就把手机扔了。
  砰砰砰——
  又响起了周菁的敲门声。
  昨天晚上,杨登云出门后,周菁也没闲着,一边哄着小野,一边各种查资料。杨登云回来后,她没理会,还在继续研究资料,她查到《科学》杂志发表了一篇论文,抗癌药伊利司莫在menkes小鼠身上的试验结果出来了,可以有效阻止小鼠的神经退行性变化。
  周菁兴奋地去找杨登云,当然,迎接她的又是一扇冷冰冰紧闭的门。
  杨登云暴躁地踹开门。
  本来,干完了一件大事,他的心情略微舒缓。但是听完游漪的提醒,再看见周菁这个罪魁祸首,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你也别忙这忙那的了,抽空去做个基因检测吧!”杨登云说话的语气冷得结出了冰,还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嘲笑和怨恨。
  周菁看明白了:“如果我知道自己有基因缺陷,我一定不会生小野,更不会和你结婚!”
  怀胎十月的辛苦,产后身体的疲惫,照顾小野的崩溃,携带基因缺陷的自责……接连不断的打击和压力,已经让周菁不堪重负,面容憔悴,双目无神,一夜之间鬓角间的头发就白了几片。
  最让她寒心的是杨登云的态度。小野的问题来自于她,周菁虽然嘴上说不是自己的错,但在心里已经骂了自己千万次,她现在需要的是宽慰和谅解,可是得到的只有指责和嫌弃。杨登云根本没有一起分担的念头,反而把所有情绪垃圾往她头上倾泻,一定要看着她像个罪人一样被打倒在地,可能才感觉解气。
  杨登云冷笑着吼回去:“不会和我结婚?说这句话的人,应该是我吧!”
  “那就离婚好了......”
  “行!”
  周菁点头:“好。”
  看见她语气平淡,杨登云更疯了:“你以为离婚就能解决问题?离婚就能弥补我的损失?小野现在这个样子,离婚就能痊愈?还是能把他塞回去?我告诉你周菁,你这辈子都欠我的!离婚,离婚有个p用!”
  “小野归我,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周菁失望透顶。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幸运的,从小家境优渥,学业、事业得意,还在最好的年龄收获了爱情,简直是人人称羡的完美范本。可惜,小野生病打破了一切幻象。
  “小野是我儿子,你想的美!”
  “那怎么办?你要我死了才好受吗?”
  如果她死了可以换回小野的健康,她愿意。
  第31章 十个指甲
  顾盼和游漪忙活了一天。
  她们正在筹备一个新的遗传咨询和筛查公益项目,主要针对溶酶体贮积症高危人群,联系检测机构、寻找资金支持、安排时间地点注意事项,最后在公众号发布通知。从早晨到深夜,连饭都没顾得上吃,中午随便对付了几口方便面。
  顾盼开车回去的时候,三环cbd夜景都收场了。
  推开家门,屋里漆黑一片。顾盼按下开关,灯光亮起的瞬间,看见张绾青默默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声不吭,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
  “妈,你吓死我了!你干嘛坐这儿啊?”
  “你还知道回来?”
  张绾青说话声音不大,穿透力却极强,尤其是夹杂着一种商场中打拼半辈子沉淀到骨子里的冷硬。不过,出现在这种场合,却显得格外滑稽,甚至有点儿凄凉。
  顾盼知道她妈又要找事儿: “我不回来住哪儿?”
  自从大概一年前开始发病,张绾青的脾气就失控了。她年轻的时候脾气就差,特别是当初因为把x-连锁肾上腺脑白质营养不良的致病基因遗传给孩子,导致顾盼的哥哥一直瘫痪在床,最后收到一纸离婚协议书,还有顾东来的一句“你遗传的你负责”。
  之后几年,张绾青过的很窘迫,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还有一个是病的。顾盼每天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就会被教训一顿,因为哥哥病了,只能她来挨骂。她甚至怀疑过,张绾青根本就是想让她跟着顾东来走,她偏要留下来反而成了包袱。于是,她很快就学会了讨好妈妈,做饭洗衣服还照顾哥哥。
  不过,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很久。
  张绾青开始做外贸生意后,摸准了门路,还赶上了红红火火的大形势,人变忙了,钱也多了,请了保姆伺候顾盼哥哥,日子一天比一天有滋味儿,心情也好起来了。家里昂贵漂亮的衣服鞋子包包堆积如山,各种奢侈品买回来根本不拆封,不仅有张绾青的,还有顾盼的,同学们都以为她是众星捧月万千宠爱的小公主。张绾青对顾盼的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像换了一个人,温柔宠溺,还经常黏着聊心里话,比起母女更像朋友。
  直到她发病,一切又都回去了。
  封存在顾盼记忆里,小时候那个可怕的张绾青重新出现,好像从来就不曾消失一样,勾起了顾盼心里的紧张焦虑和自我怀疑。这二十几年似乎是一个梦,中途的美好只是泡影,瞬间被打回原形。
  不过,顾盼已经长大了。这种感觉带给她的无措,很快就转化成了一种责任。
  对于张绾青各种颠倒错乱的举动,顾盼的经验是尽量小事化了,等过了这一阵儿,她的情绪就会自己消化掉,很多东西反复聊来聊去也是浪费时间。
  可是张绾青现在的不满已经累积到嗓子眼儿了:“这里是哪儿?”
  顾盼把轮椅挪到靠近门的位置,假装没注意到张绾青的异常,希望她可以因为感觉没意思而平息:“这里是我家。”
  张绾青突然提高音量,怒了:“你还知道这里是你家啊?一整天不见人影儿,你就不怕我死在家里?”
  顾盼知道躲不过去了。
  她一甩手,走到张绾青面前,坐下,无奈却又耐下性子:“......妈,你又怎么了?”
  “你一整天都干什么去了?”
  张绾青眼神复杂,寒气逼人。如果是以前,她这种眼神可以让员工或者合作伙伴望而生畏。可是现在,看起来更像虚张声势,带着怀疑、猜忌,质问、谴责,以及躲在后面的不安和胆怯。而且,她坐在沙发上的姿势十分别扭,两条腿不和谐地挨在一起向右歪着,后背倾斜,左手胳膊肘勉强撑在扶手上......这是保姆帮忙摆出来的造型,然后就一直保持着没动过。
  顾盼帮她把手脚换了一个位置,顺便开始按摩:“我和游漪在筹备一个筛查项目,没闲着......”
  可是张绾青并不领情,仿佛还因此感觉受到了羞辱,需要用变本加厉的言辞掩饰自己的无法自理和无能为力。
  “筛查?你是想把你自己筛查掉?还是想把你哥筛查掉?”
  顾盼听笑了:“现在还能筛查我们俩吗?如果能的话,肯定一个都不留。没有我哥的话,你倒是省心了,可是没有我的话,看你怎么办......”
  半是撒娇半是邀功,希望张绾青想起自己对她的好。
  可惜今天没有奏效。
  “顾盼,我看你根本就是想把我扔掉,承认了吧!”
  张绾青用尽全身力气甩掉顾盼的手,还不打算作罢,直接把茶几掀翻,也不解气,又想挣扎着蹬腿踹垃圾桶,只是她的腿退化得更快,已经不受控制了,气急败坏之下伸手扯倒了旁边的落地灯,哐哐当当一顿闹。
  顾盼一边收拾,一边解释:“妈,我怎么可能把你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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