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又沿路开了二十分钟,晏宣朗差不多冷静下来。他此刻后知后觉地后悔起来,自己一个成年人,跟路容置什么气呢?
算了,今天总归是他的不对,没有按时回家,路容闹脾气也正常。回去再哄哄吧,可能小孩这会儿正躲在被窝里哭呢。
距离小区还有半小时车程时,晏宣朗接到晏宣明打来的电话:他母亲突发心脏病,被送去医院抢救。
晏宣朗当即调转方向朝医院驶去,并给徐海打去电话,让他去南安屿接路容。
到达医院后,大夫简单跟晏宣朗重述了情况。心肌劳损,老毛病了,各项检查都已做完,不是很严重,喝药静养即可。
没说几句话母亲就困了,晏母让他们先去休息,晏父留在单人病房里,晏宣朗和弟弟一同出来。
晏宣明正想说什么,晏宣朗抬手说稍等。他看了眼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路容此刻一定很害怕。徐海家距离别墅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便拨打了路容的微信电话,想告诉他自己找人去接他了。
“哥你今晚跟我回家住吗?”
晏宣明问句的尾音和语音无人接听自动挂断的嘀声重叠在一起,焦灼感迅速从心脏蔓延上喉咙。
晏宣朗忙打开监控,沙发上那个大包和他两小时前看到的一模一样。心中的不安更甚,放大后他才终于发现,那根本不是趴着的人影,而是几个抱枕上披着毯子。
脑袋的闷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紧接着徐海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的声音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冷静,他说,房子里没人。
第29章 他被亲哥哥接走了
在之后的十天里,晏宣朗无数次回忆起,从凌晨一点接到电话,到四点二十八分赶到警局的每一秒。
三个半小时的时间,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到无限长。
二月七日凌晨一点,他挂断徐海的电话后立刻查看别墅门口的监控回放,发现路容在他离开不久后就裹着一件长羽绒服出了门。他又打开定位手表的关联软件,位置显示在别墅——路容把手表摘了。
在确认母亲这边有晏宣明和父亲照顾后,他驱车赶往最近的警局报了警。
两点十分,警局从交警大队调取的监控显示,路容走出小区大门后一直顺着大路直行,步行了大约半小时后,他冲向一辆正在行驶的黑色车辆,被剐蹭后摔倒在地。
车主扶着他上了车,随即离开,当时的时间为22:50。但因为是辆无牌照车,没有挂临牌,加上沿途有两个路口的摄像头坏掉,所以追踪需要时间。
在看清车型的瞬间,晏宣朗如遭雷击,那是辆和他一样的黑色揽胜。
一想到路容以为那是自己的车才会冲出来,晏宣朗就无法保持理智。空白的大脑此刻被填入无数乱糟糟的画面与声音,黑色车辆和当年的银白色面包车重叠在了一起,恍惚间他听到有人求救的声音。
晏宣朗让徐海留在警局等待消息,自己沿着监控坏掉的第一个路口向每一个可能的方向寻找。
午夜路上的车很少,他驶过无数条路,绕过大街小巷,但没有一辆车是他想找的样子。
这一过程中晏宣朗已经感受不到其他情绪了,他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靠身体本能支撑着他去做每一件事。
他动用了所有能有一丝帮助的力量,两点五十传回的消息说,江市所有医院的急诊里,没有出现过照片里的男青年。
凌晨三点四十五,终于有了音信。
警察来电说惠区警局半夜接到了一个与晏宣朗描述相符的人,晏宣朗当即驱车前往。
四点二十八到达惠区警局,晏宣朗几乎是冲了进去,边跑边喊着路容的名字。
值班民警拦住了他,“先生您好,请冷静一下,有什么事慢慢说,警局内不允许大声喧哗。”
“有没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在这里,今晚刚来,我是他家人。”他翻出手机照片给民警看,“就是他,他在哪里?”
警察看了眼照片,又诧异地看了晏宣朗一眼,说:“您稍等。”随后按了墙上的感应开关,进了办公区。
晏宣朗在外焦急等待,望眼欲穿地盼着警察领路容出来,结果出来的是另一个民警。
他看起来稍年长一些,他问晏宣朗,“你和要找的人是什么关系?”
一听这话,晏宣朗就基本确定路容在这里。
这句话像针一样,在包裹着晏宣朗身体的薄膜上扎了个小洞,窒息前透了缕空气进来,他终于能短暂地呼吸一口。
“我是他哥哥,您跟他说他哥哥,晏宣朗来接他了。”
晏宣朗忙找出两人去动物园时站在开屏孔雀面前拍的合照给警察看,“他在里面吗?他晚上被车蹭到了,我得赶紧带他去医院。”
警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您有什么能证明和走失者关系的证件吗?户口本之类的。”
晏宣朗愣了一下,说没有。
警察和身边同事拿着手机放大照片看了几秒,才说:“但是他已经被家里人接走了。”
“不可能。”晏宣朗立刻反驳,“我就是他家里人,警官你们弄错了吧,您记得接他的人的样貌特征吗?我现在就联系……”
“先生您先冷静。”年长警察拍了拍晏宣朗的胳膊,“我们核验过身份信息,来接路先生的人是他的直系亲属,亲哥哥。对方也向警局提供了很多证明,包括身份证和户口本。”
如同当头霹雳,晏宣朗愣怔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问:“什么时候?”
“应该是四点左右来的,刚走,大概十分钟前。”
“您能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吗?我想打电话确认一下。”
“抱歉,晏先生,我们不能透露公民隐私。”
“那您能帮我联系对方家属吗?就说我是之前照顾路容的人,能不能让我知道路容现在的情况如何?他被车撞了他哥哥知道吗,有没有带他去医院?”
年长的警察叹了口气,说稍等,他进了办公室,三分钟后出来。
“路先生的家属说他们已经在医院了,但不希望被人打扰。他让我转达,之后一定会向您表达谢意,感谢您这段时间对路容的照顾,路容现在很好,不需要看望。”
晏宣朗想集中注意力思考警察的话,耳朵深处却不断传来蜂鸣声,吵得他抓不到一点思绪。眼前的人和蓝白色的背景墙都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被涂上一层马赛克。
大概是看晏宣朗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警察便多说了两句:“晏先生,路先生的家人来接他时我在场,能看出来他家人很在乎他,找到他的时候都哭了。路先生对家里人也比较依赖,是自愿跟他走的,所以您不用太过担心。”
神志恍惚地出了警局,晏宣朗站在空旷的院子里,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这个点的天黑沉沉的,如同一片黑布笼罩在头顶。警局大院里的路灯亮着,他盯着那白色的灯,盯到眼睛刺痛,不自觉流下眼泪来。
迈着沉重僵硬的腿回到车里,闭上眼,白色光斑浮现在眼前,虚空中出现一个明亮的,白色的光点。
晏宣朗恍惚间想,原来路容真的有一个哥哥。
亲哥哥。
和路容从小一起长大的,有血缘关系的,生活在同一个家里的,比自己重要几百倍的亲哥哥。
难怪路容上次指着那件黑色高领毛衣说自己的哥哥也有同样的衣服,总是在念叨哥哥有多好,在和晏宣朗吵架时下意识地选择了另一个哥哥。
路容虽然失忆了,但潜意识里仍有关于自己哥哥的印象,这是大脑的本能,会记得最重要的人。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是今晚报警的警局打来的。他们说联系上了揽胜车主,人现在就在警局。
车主是个胆小的人,警察一问,就立刻倒豆子般说出了事情的完整经过。
他是前天刚提的新车,晚上去隔壁市接朋友,结果被突然从路边冲出的人吓了一跳。虽然及时踩了刹车,但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对方。对方跌坐在地,他匆忙下车查看,问了半天都得不到回应,只能先扶着人上车往医院开。
半路上,后座的人忽然开口,“您好,能借用一下手机吗?”
他当即把手机递了过去,青年拨通了一个电话,叫了声哥,说自己现在在江市,后面的话因为声音太小,他并未听清。
中途青年把电话给了车主,对面是个三十岁左右男人的声音,他拜托车主把青年送去警局。
车主不想去派出所,因为他没有挂临牌,担心扣分。最后电话里的男人妥协了,他让车主停在一个位置,他派人过去接。
快十二点的时候来了两个看起来精英模样的人,说是委托律师,扶着青年到他们开来的车上后要留下车主的联系方式,方便日后感谢。车主怕查出什么问题再找他要钱,便推拒了。
他暗叹自己倒霉,本来不挂临牌想着摸黑出去一趟,结果一件错事接一件错事,害得驾照被扣了九分,又希望警察能从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