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天下午,晏宣朗提前给母亲打了电话。晚上六点半,如约来到父母家。
开门的是晏宣明,两人大半年未见,乍一见面,彼此都有些尴尬。还是晏宣明先主动搭话,他叫了一声哥,“你今天下班很准时啊。”
晏宣朗应了一声,换好拖鞋后和弟弟一起往客厅走。
厨房里飘来香气,是阿姨正在忙碌。晏宣朗的父母已经退休,有不菲的退休金,但晏宣朗还是会每月准时往父母的账户里打一笔钱,数额足够他们花半年。
很快所有菜就做好端上了桌,晏宣明往晏宣朗碗里夹了一块鸡翅,“哥你尝尝我做的可乐鸡翅。”
“味道不错。”晏宣朗咬了一口,夸赞道。
“你是不知道,我在国外整天吃食堂饭都快吃出病了,有天我突然想为什么不能自己做饭呢,没想到还挺有天赋。”
“是啊,明明出国上了个学,还锻炼出厨艺了。”晏母笑着接话,“最近回国了就每天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在国外都饿瘦了。”话语间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还好吧妈,我体重没变化,再说了,我哥月月给我打钱着呢,我想吃什么就直接买了。”
“还好意思说。”晏母给晏宣明盛汤,“你哥一直都很关心你,那年你们从楼梯上踩空摔下去,没有他护着你,你怎么可能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在他们家,小时候的事一直是禁忌,因为其中的四年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可能是今晚氛围较好,晏母又旧事重提。
晏宣明面色尴尬,胡乱点头应着,“嗯,哥一直对我很好,我知道。”
晏宣朗没说话,沉默地喝着碗里的汤。
“宣朗今晚就睡这边吧。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
“不了,妈。”晏宣朗想起刚才在微信上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的人,“公司临时有事,我得回去一趟。”
关于路容的事他一直没告诉父母,一是不想让他们跟着担心,二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么忙呀,你不要太辛苦,注意休息。”晏母遗憾道,“我是想着宣明一直在外面上学,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们兄弟俩这么久没见了,肯定有很多话想说。”
晏宣朗看了弟弟一眼,还是拒绝了,“公司的事真的需要我回去处理,明天我再过来。”
“我送送哥。”晏宣明连忙出声。
母亲欣慰地看着他,“去吧去吧。”
一起进了电梯,晏宣朗按下-1的楼层键。轿厢的银色面板反着光,倒映出两个模糊的影子。
晏宣朗盯着电子屏上不断变化的数字,当它跳到6时,他听到了弟弟的声音,“哥,对不起。”
停了两秒,晏宣明继续说:“当年的事情是我的错,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道歉,我小时候太不懂事了,伤了你的心,我知道错了。”
他说的不只是少时那些幼稚的举动与对抗,而是他十六岁,晏宣朗二十三岁那年发生的,今天被母亲重新摆在台面上的事。
所有人都以为是楼梯踩空的意外,但只有两位当事人知道事情的原貌。
晏宣明站在楼梯上,和晏宣朗对峙,情绪激动地说他虚伪,恶毒,害得别人坐了牢。
晏宣朗不想争执,侧身想避开他继续下楼,对方不依不饶地拦住他的去路。
“你说话啊。”晏宣明不满他的沉默,伸手推了他一把。但因为脚下没站稳,自己反被那力作用得向后倒去,晏宣朗迅速伸手拉他,两人一起摔下去。
他尽力护着晏宣明,出于一种本能。
从十几级的楼梯上滚下来,晏宣明身上只有几处擦伤。但晏宣朗就没那么好运了,他额头撞在坚硬的大理石台阶上,汩汩流出血。
恰好在同一时刻进家门的父母看到躺在地上的两人,惊慌地去扶晏宣明,随后带他们一起去医院做检查。
路上母亲问怎么回事,晏宣朗先开口,说两人都是上楼梯时不小心踩空,一同摔下。
晏宣明急着说不是这样,刚起了个头就被晏宣朗打断。他声音透着虚弱,但却第一次让晏宣明感觉到威慑,“别说了,好好休息。”
后来晏宣朗额头上那道很深的伤口缝了六针,不到一个月就完全愈合了,只是留下道疤。
不痛不痒,不照镜子就不会想起。
“你骂我吧哥,我知道过去的自己有多离谱了。”晏宣明的声音模糊地在轿厢内响起。
晏宣朗忽然感觉额头上的疤开始发烫,像是在烈日下被毒辣的阳光灼烧着。他不想骂谁,也从未怪过任何人,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是受害者,没有人有错。
他想说没关系,短短三个字却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他尝试了几遍,才终于在电梯到达时响铃的叮一声中开口,“都过去了。”
两种声音同时响起,但晏宣明听到了。
晏宣朗没有侧头,只是挥了挥手,“你回去吧,我走了。”
离开的时候,他再次听到晏宣明叫他,“哥,谢谢你。”
第25章 我是他唯一的弟弟
还有十几天就要过年了,今年是路容在的第一个新年,家里要热热闹闹的。所以在李叔买了很多年货和装饰品的情况下,晏宣朗依然带着路容去了超市。
超市里已经在循环播放《恭喜发财》了,很洗脑,路容听了两遍后就能跟着唱出来,“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
晏宣朗赶紧打断他,“你知不知道过年都要做什么?”
路容看过关于传统节日的视频,知道过年有很多习俗,毫不迟疑地从推车上直起身子回答,“包饺子、贴春联、放鞭炮、大扫除……”他掰着指头算,“每一项都要做哦。”
“都做都做。”晏宣朗应允。
“我要和你一起贴春联,包饺子,”路容期待着,“看漂亮烟花。”
城市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晏宣朗准备到时候带路容去郊区的山上放烟花,再买些仙女棒和摔炮之类危险系数不大的东西,避免路容受伤。
往年过年他都是回父母那边一起过,待上几天后再借口工作回到南安屿独自度过剩余的假期。
今年的话,晏宣朗思索着,可以带路容去父母那边露个脸。如果路容愿意待在那边,就多待一段时间,不习惯的话两人就回来。
说着说着路容话锋一转,“春节是我国最隆重的传统节日,每年春节,大人都会给小孩发压岁钱,小孩子可真幸福呀。”
晏宣朗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勾唇笑道:“红包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路容立刻喜笑颜开,抱拳作揖,“恭喜发财恭喜发财,祝你事事称心如意。”随即得意道:“我也有给你准备礼物。”
“什么?”晏宣朗好奇。
“不告诉你,等除夕夜我再给你,你不要偷偷翻我书桌哦。”
很好,现在晏宣朗已经知道路容给他准备的东西就在书桌抽屉里,但他愿意配合路容留给他的惊喜。
忽然想到上次文身事件,晏宣朗谨慎提问:“这次你准备礼物要出门吗?”
“不用。”路容大手一挥,“我自己一个人就能完成。”
晏宣朗不得不承认,和路容在一起,商量下午吃什么,过年做什么这些事的时候,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温暖这个词。
和家人待在一起时,其实父母并没有完全忽略他,只是更多的注意力会放在晏宣明身上,所以晏宣朗偶尔会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回想起某年春节,他和父母、弟弟坐在客厅看电视,嘻嘻哈哈的欢声笑语时不时传入耳中。晏宣朗仿佛一瞬间抽离出这个环境,以第三人视角在看。
桌上摆满水果零食,电视里播放着春晚小品,暖色的灯洒在沙发上,映照出温润的光。
爸爸妈妈和少年坐在同一排沙发上,因为小品的包袱而笑成一片,怎么看都是和谐的一家。
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也坐着个青年,他也在笑,在努力融入这构图。不管他的真正想法如何,至少面对家庭里其他三人时,他算成功了。
他们四个,就是全家福里笑着的、温馨的四口之家。
而现在路容打破了这层虚伪的假象,将晏宣朗从木偶身份中解救出来,可以随自己的意识动作、说话。
家带给他的温暖,再一次久违地出现了。
傍晚,晏宣朗和路容在书房里各自的书桌前忙碌。路容在捣鼓他的小秘密,晏宣朗在工作。
市场分析报告看到一半,李叔来敲门了,“宣朗,快出来,宣明来了。”
晏宣朗立刻放下手里的鼠标,起身下了楼。
晏宣明来这里是突发奇想。他下午给他妈做了排骨煲,又忽然想到自己回来后还没来看望过他哥,便自告奋勇地提着饭盒,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送过来。
南安屿他曾经来过两次。
一次是晏宣朗这里刚装修好时请爸妈和他来玩,那时他才上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