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看着聊天框里五花八门的图案,晏宣朗无奈地笑了一下。
  拥有微信半个月了,路容的新鲜劲过去了些,他现在不会一连发几十条消息轰炸晏宣朗了,因为他找到了新的乐趣。
  表情包。
  他在表情包素材库里搜索到非常多的可爱表情,小仓鼠、小兔子还有小猪小乌龟等等,每一个路容都很喜欢。
  聊天的时候每发一句话,就要带一个表情包,或者用表情包代替他想说的话。
  要不周末带他去动物园吧?今天下午可以先去科技馆转转。晏宣朗这样想着,心情畅快,直到他打开家门,看到路容正在客厅看着电视吃饭。
  “谁允许你边吃饭边看电视的?”他用严厉的声音问。
  路容呆呆看向门口本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出现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有回答。
  李叔忙说,“是我让他看的,他那个动画片上集结尾刚演到主角的弟弟被反派抓走了,主角要去救人,所以就多看一集。”
  “吃饭时看视频会分散注意力,影响他的食欲,还可能消化不良。”
  晏宣朗径直走到客厅按下暂停键,“之后不允许这样,今天也不准看电视了。”
  路容急匆匆把自己碗里最后两口面吃完,汤也喝得一滴不剩,跟晏宣朗展示空空的碗。
  “我吃完了,吃得很干净,一大碗,你不要凶李叔。”
  “是啊宣朗,今天是特殊情况,容容以前吃饭的时候是不看电视的。”
  一个溺爱,一个生怕自己责难对方。看两人互相包庇的样子,晏宣朗心头燃起一丝怒火,现在倒成了他这个外人的不是了?
  “你饿不饿呀?今天中午海鲜面很好吃,我去给你盛一碗好吗?”路容起身走到晏宣朗身边。
  原本微弱的生气唰一下变成蒸汽逃走了,晏宣朗抿了抿唇,没说话。
  此时张姨已经盛好面端到餐桌上了,晏宣朗正准备过去,忽然被人拉住了手。
  “哥哥,这集动画片还剩最后五分钟了,我陪你吃完饭后可不可以把它看完?”柔软的手牵住晏宣朗的食指晃了晃。
  这是在撒娇。
  晏宣朗很没有办法地看着他,几秒后他妥协了,“不用陪我,你去看吧,看完这集就关掉。”
  路容立刻喜笑颜开,抱住晏宣朗的手臂说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但我还是要先陪你吃饭,莫莫也陪你一起。
  莫莫是路容给小猫玩偶起的名字。
  晏宣朗不知道路容从哪儿学的这一套,可能是原本的性格使然,但说实话,他还蛮受用的。
  这种感觉和养弟弟、养孩子都不同。
  晏宣明小时候是个调皮捣蛋的性格,动不动就撒泼打滚,淘气得有时候连少年晏宣朗都觉得烦。
  而路容一直很黏晏宣朗,会撒娇,会夸他,会在晏宣朗帮他调出喜欢的动物纪录片时说谢谢哥哥,哥哥你真好。
  晏宣朗猜路容的心理有点类似于雏鸟情节,他第一个遇到的,对他伸出手的人是晏宣朗,便认定了晏宣朗。
  两个月前,晏宣朗从独身一人升级为收养了个弟弟,而现在,他已经进化成单身奶爸了。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就算偶尔有不耐,也会很快消散。
  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手里拿着猫玩偶在玩的人,晏宣朗甚至生出了一点路容很可爱的错觉。
  路容长得好看,一双无辜的杏眼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像刚满二十岁的人。
  长相加上性格,如果不把他当成一个成年人看待的话,晏宣朗大概理解李叔和张姨为什么总是用充满慈爱的目光看着路容了。
  果然,跟路容说了周末要带他去动物园的事情后,路容开心得在原地转了个圈,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那我可以把我的动物百科全书带上吗?这样碰到我不认识的动物就可以看书查了。”
  “你说动物园里的动物和书上的长得一模一样吗?”
  “但是我不想看动物表演,这样对动物不好。”
  最后还是晏宣朗用一句话按住他的兴奋,“你可以临阵磨刀,现在赶紧看看书,提前学习,这样去动物园不用带书也可以区分清楚。”
  路容恍然大悟,抓紧时间去看书了,下午的科技馆都说不去,要沉浸在动物世界里。
  周五中午饭点,徐海发来oa消息说动物园的票已经订好了,全通票,问晏宣朗是否要请专业讲解员。
  晏宣朗正要回复,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来电人显示李叔。
  晏宣朗眼皮一跳,如果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李叔是不会在工作时间打电话的。
  李叔焦急的声音透过话筒显得过分失真:“宣朗啊,路容不见了!”
  第11章 噩梦从未醒来
  大脑嗡的一声,李叔的话像刀一样劈进颅骨,晏宣朗几乎听不清他后续的话。
  明明已经经历过很多事情,在外遇到任何突发情况都能游刃有余,但他还是在瞬间感到一片茫然。
  仿佛孤身一人行走在冰天雪地中,刺骨凛冽的寒风刮得他皮肤生疼,白茫茫的雪呼啸着卷着他回到十四年前。
  那是晏宣朗噩梦开始的一年。
  那年他十三岁,弟弟晏宣明六岁。
  弟弟还未出生时,他就一直期盼着这个新生命,等晏宣明一岁多时,父母的工作变忙,不得不请保姆来照顾两人,晏宣朗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辅助的责任。
  兄弟俩关系很好,除了上学外,其他时间几乎形影不离。
  那个周末他像往常一样带弟弟去家附近的游乐场玩,这是晏宣明最喜欢的地方,父母给他俩办了年卡。
  只是买根烤肠的工夫,弟弟不见了。
  直到现在,他还清晰地记得那一瞬的感觉,后脑勺像被铁锤重重砸了一下,钝痛从大脑蔓延到全身,四肢发麻,眼前的一切都扭曲着变了形状。
  他立即给父母打电话说明情况,然后去广播站录制广播找人。
  接到消息的父母马不停蹄地从公司赶来,经过大半天的寻找,无果。
  监控显示晏宣明被一个戴着帽子口罩,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性带走,出了游乐场后上了辆没有车牌的面包车,之后就失去了踪迹。
  弟弟丢了。
  在警局立了案,接待的民警说着重复性的宽慰的话,却在每一次询问消息时露出无奈的面色。
  为了避免刺激到晏宣朗,父母并未责怪,或是打骂他,只是母亲房间里夜夜压抑的哭声,父亲的叹气声和一日比一日苍白的头发,都深深地镌刻在晏宣朗脑中。
  每次听到别人叫哥哥,或者遇到年幼的小男孩时,他都忍不住一遍一遍反复确认那是不是他弟弟。
  晏宣朗好像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一直在向下坠,却怎么也触不到底。
  下落过程中他眼前闪过很多画面,有时是弟弟拿着气球朝他笑,一转眼气球丢了,弟弟哇哇大哭;有时的场景是生日聚会,所有人都在笑,却没有声音,世界是一部巨大的默片,他到处寻找生日会的主角,却在转角处见到了摆在正中间的弟弟的黑白照片。
  还有几次,晏宣朗听到弟弟问他:“哥哥,你为什么要扔掉我?”
  他想解释,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没有人跟他说过一句重话,但晏宣朗已经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往后的四年里,噩梦一直在持续,他从未醒来。
  那四年里,母亲放弃了工作,因为整日忧虑患上了心肌缺血,父亲在上班之余,一有线索就请假赶去外地寻找。
  每次父亲离家,母亲都会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只为了能够在父亲回来后第一时间听到消息。晏宣朗并不陪她一起,他只敢躲在房间里,从门缝隙中偷看,但没有一次父亲是笑着回来的。
  事情峰回路转在某个快陷入绝境的下午,警局传来消息,dna数据库里发现了匹配对象。
  认亲那天晏宣朗没去,他没有勇气面对那样的场景。
  距离晏宣朗十七岁生日的一周前,他见到了阔别四年的弟弟。
  他长高了,变黑了,整个人黑黑瘦瘦的,像一根甘蔗。
  弟弟没有像梦里一般质问他或对他笑,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晏宣朗一眼,就低下头去。
  本来关系不至于如此紧张,晏宣朗不断示好,哪怕无法消除隔阂,至少也能修复一些。
  问题出在晏宣明的养父母身上。
  晏宣明被人贩带走后,几经辗转,被卖进西南地区偏远山村的一户中年夫妻家。他这个年纪已经记事了,一般没人愿意买六岁的孩子,但因为晏宣明看起来就活泼机灵,所以这对夫妇花了很少的钱买到了他。
  回来后几天,父母都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与欣慰中,直到公安机关找上门来。
  负责此案的警察告诉他们三位嫌疑人已被逮捕,下一步案件将移交给检察机关审查起诉,晏宣朗和父母都需要作为证人参与案件的审理过程,提供证词和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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