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嗯，挺好的，继续努力。”晏宣朗顿了一下，“想吃就去中餐厅买，钱够花吗？”
  “够了够了，太多了，你上个月转的还没花呢。”
  晏宣朗应了声好，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很多没有标准答案的时候，他宁愿选择不开口。
  沉默在两人间流淌，像中式家庭的父母与孩子，当年的事情终归是让两人间有了隔阂，不可能回到最初了。
  停了十几秒，晏宣朗才说：“不够就说，我让徐助理给你转。”
  晏宣明说不用，他眼尖地看到晏宣朗背后书架上的书，彩色的卡通图案书脊和其他深色专业书格格不入。
  像是在一潭死水中投入一颗小石子，晏宣明找到了一个新话题。
  “哥，壮壮的书怎么在你书架上？是不是李叔摆错了？”
  晏宣朗没有扭头看，他从屏幕里看到了晏宣明说的那些书，是他买给路容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晏宣朗简单概括了下：“家里还有另一个小朋友，那是他的书，等你回来介绍你们认识。”
  晏宣明对他哥嘴里的小朋友产生了浓烈的好奇，他想问是谁，但看他哥不欲多说的样子，只能把那点好奇心压下去。
  又没话可说了，最后随便聊了几句，两月一度的视频就这样草草收场。
  转眼路容到家一个半月了，晏宣朗也基本摸清了他的性格。两人相处起来算得上和谐，如今唯一让晏宣朗头疼的只有一件事。
  不知道是之前的习惯问题，还是流浪过程中饿到了，路容饭量一直很小，一顿只能吃一碗米饭和一点小吃，再多就吃不下了。
  一个半月，体重只涨了四斤。
  张姨每天变着法给他换花样做饭，甚至中间停过一周的零食，可结果依旧不尽人意。
  以至宣朗最近的搜索记录都是：孩子不喜欢吃饭怎么办？
  连浏览器下方根据大数据推荐的广告都从云服务平台变成了奶粉，广告词一套又一套：宝宝成长发育期，营养补充很重要，飞鹤奶粉，更适合中国宝宝体质。
  如果不是年龄不合适，晏宣朗真的有些心动。
  第9章 防电信网络诈骗专题课
  为了奖励路容坚持喝了一个月的睡前牛奶，晏宣朗帮他注册了一个微信号。
  起网名环节，路容纠结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晏宣朗便提议让他打开相册闭着眼睛随机选一张，以照片上的动物命名。
  他平板相册里几乎全是动物图片，选好后睁眼一看，一只油光水滑的小水獭正睁着豆豆眼看镜头。
  路容惊喜道：“哎呀，我刚才就想选它的。”
  目睹路容在金渐层、耳廓狐、章鱼、海豹等一系列动物中犹豫了近二十分钟的晏宣朗很善良地没有拆穿他。
  搜索自己添加为好友，晏宣朗便成为小水獭列表里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联系人。
  “这样我就可以给你发消息了吗？”路容好奇地点了点晏宣朗的云朵头像，“还可以给你打电话。”
  “嗯，但有时候我在忙，没办法回复你。”
  “没关系。”路容非常善解人意地说，“我不会一直找你的。”
  这话听着懂事，晏宣朗心里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感，不找他还能找谁？
  直到晏宣朗新一周去上班，才发现路容根本就是在说假话。
  早上连续开了三个会，结束时已经是十点四十。桌上手机的信号灯一闪一闪，他随手抓起来看了一眼。
  一点开微信，和小水獭的对话框跑到除开置顶外的最上面。
  红色角标里显示的数字是36。
  路容发来的消息里包含了语音、文字和表情包等各种形式，他虽然学会了拼音和打字，但文字里仍夹杂着一些错别字。
  小水獭：早上好.jpg
  小水獭：你在做什么呀？
  小水獭：是不是再忙？
  小水獭：理理我。
  小水獭：小熊哭泣.jpg
  ……
  晏宣朗很冷漠地引用其中一条回复：‘在’字用错了，把‘再’和‘在’这两个字区分清楚，分别组词抄十遍。
  第一次用微信，路容的兴奋之情快要透过手机屏溢出来，一整天下来给晏宣朗发的消息加起来能有上百条。
  晚上回家拿过平板一看屏幕使用时长，晏宣朗的脸顿时黑了。
  六小时零二十三分钟。
  “眼睛不想要了？”他沉下声音问。
  “你别生气嘛。”路容有些心虚，拉他的手，小声保证，“我下次不会了。”
  说罢他快步跑到书房，把自己下午抄写的本子拿出来给晏宣朗看。
  一页上整整齐齐的“现在”和“再次”两个词，分别抄了二鱼尾十遍。
  “这下分清了吗？”晏宣朗边问边点开设置，三两下就设好了儿童锁，把每日使用时间设定在了三小时。
  路容用力点头，“分清了！我不会再弄错了。”
  设置了儿童锁后，路容发消息的频率依旧未减，就算晏宣朗每天只回两三条，对面依然乐此不疲地发来各种视频或语音。
  只是路容发的视频里从不会出现自己的身影。
  他会给晏宣朗拍书本里的有趣故事，或者在看电视时录下一节精彩片段，甚至和李叔出门都要带着平板，给晏宣朗拍天空、蔬菜瓜果、路边的花草，顺带用自己新学的词语造句。
  路容拍万事万物，而李叔拍路容。
  晏宣朗现在算是全方位多角度地了解路容每日动向，吃什么、做什么、玩什么，由路容直接告诉和李叔间接转达。
  中午吃饭间隙，晏宣朗拿着手机简短回复路容的消息，无意间发现列表朋友圈那一栏最右边显示出一只棕色皮毛黑豆眼的熟悉头像，他顺手点开。
  小水獭五分钟前发了一张图片，是动物百科书中的一页，并配文：特别好看的一本书，推荐！
  后面跟着一系列动物的emoji表情，感觉把输入法表情栏里的所有动物都排上去了。
  晏宣朗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睡前，路容趴在晏宣朗身边，抓紧最后十分钟时间玩平板。
  路容的后脑勺很圆润，晏宣朗盯着他脑袋后面那一小撮翘起来的头发，不由得想，在他小时候家人一定有很仔细地照顾他，才睡出这么个圆头来，很有福气的样子。
  晏宣朗随口说：“学会发朋友圈了。”
  “对！李叔教我的。”路容这下连视频也不看了，爬起身打开自己的朋友圈，给晏宣朗展示，“壮壮还给我评论了。”
  吃得饱饱身体壮壮：我也有这本书。
  小水獭回复：你什么时候再来玩呀？
  晏宣朗欣慰夸他：“这次再字用对了，不错。”
  滑动页面返回，导航栏先是划到了通讯录界面，又划到消息栏，晏宣朗眼疾手快地制止了他，“刚才那个人是谁？”
  路容没明白，点回好友栏给晏宣朗看。
  因为列表里本就没几个人，所以有任何变化一目了然，路容的好友人数竟然变成了五人。
  除了晏宣朗之外，其余四人分别是：李叔，张姨，壮壮，和一个不认识的人。
  晏宣朗指着那个陌生头像：“这是谁？”
  “他是我在网上认识的朋友，今天刚加上好友。”
  晏宣朗脑中警铃大作，才短短一周，路容竟然不知道在哪里加上了一个陌生人，还说是朋友。
  “我能点开看看吗？”
  “可以呀。”路容爽快地答应了。
  晏宣朗先点进对方朋友圈，没什么有用内容，几张游戏截图和一两张辅导机构的广告，然后又打开两人的聊天框。
  一共没聊几句话。
  小水獭：你好，我是小水獭，你也可以叫我容容。
  土豆地雷：好啊，我是土豆，下次我们还一起玩。
  土豆地雷：[9秒语音.amr]
  小水獭：兔子点头.jpg
  小水獭：兔子再见.jpg
  晏宣朗没点开语音听，他觉得这算路容的隐私，只问：“你们要玩什么？”
  “贪吃蛇呀，我们就是在贪吃蛇里认识的，他很厉害，最厉害的一次获得了好几千分。”
  几千分是什么概念晏宣朗并不清楚，他提醒道，“不要随便添加游戏里的人，如果对方是坏人怎么办？”
  “他不会骗我的，我们是同龄人。”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路容点开语音条。
  一个稚嫩的童声从听筒传出：但是我们今天不能再玩了，我作业还没写完，要等星期六晚上才可以。
  听到声音的那刻晏宣朗瞬间放心下来，但还是再次叮嘱路容不能添加陌生人，真想添加的话也要先告诉他，让他帮忙判断。
  路容说好。
  晏宣朗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他看一眼表，深吸口气，决定把今天的睡觉时间推迟十分钟。
  他在视频app上找出一个《中小学生防电信网络诈骗专题教育课》，和路容一起仔细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