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夜深人静,王临川躺在客房的床上,听着窗外偶尔驶过的汽车声。脑子全是这些年来对于故土故人的想念,他的人生中没有周时砚的日子已经远远超过了有他的时光,可为什么总是会想起和他一起时的回忆呢?
次日清晨,王临川早早起床,发现顾砚钏和王茹早早一同出门买了早餐回来。
餐桌上摊开着一张魔都地图,王茹用红笔全出了了个点,她说这些都是这些年她寻找过的地方。
“哥,你怎么不吃?”王茹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推了过去,“都要凉了。”
王临川看着地图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端起豆浆的手微微发颤。这些年他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却从没有想过自己可能永远见不到那个人。如今看到这个密密麻麻的标注,他有些动摇了。
顾砚钏敏锐地察觉到养父的情绪变化,他清了清嗓子:“姑姑,我这两天想去瀛洲看看,该怎么过去?”
教授放下手中的报纸,热情地介绍:“现在去瀛洲方便多了,可以在十六铺坐船过去,4-5哥小时就到。”
“你过去做什么?”王茹给顾砚钏夹了块豆腐乳。
“我去看看自己亲生父母的消息。”顾砚钏说完看了一眼养父。
王临川看着周围人都看着自己:“你应该的,快去吧。”
“我有个朋友在航运公司工作。”王茹的丈夫起身去书房找名片,“我让他帮你安排个靠窗的座位。”
王茹趁机凑到王临川耳边:“哥,你别多想。华国这么大,找人总要花点时间。”
王临川没有做声,但心想我们都已经找了三十八年了,真的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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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章,前世的最后一章
第52章 p
冬日的豫北平原上,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枯黄的麦茬在田野里也瑟瑟发抖。王临川跪在父母坟前,手指抚过冰凉的墓碑,指尖传来阵阵寒意顺着血脉直击心脏。王茹在一旁烧着纸钱,火光映照着她眼角的泪痕和鬓边的白发。
“爸、妈,哥终于回来了。”她的声音混在凛冽的北风中,好不真实。
王茹又对王临川说:“哥,你也对爸妈说说话吧。”
王临川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着,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他在心里默念:爸妈,小茹带我回来看你们了。这些年让她一个人在内地,是我的错。不过她争气,现在在过得很好,是一位受人尊重的医生。还有我自己,一切也都很好,周家对我就和亲儿子一样,你们就别担心了。
纸灰被风卷起,像一群黑色的蝴蝶飞向灰蒙蒙的天空,有几片粘在了他的手臂上,像是父母不舍的抚摸。
离开之前,王临川以周时砚的名义捐了二十万修筑黄河大堤。在镇子的会议室里,干部们热情地介绍着工程规划,红绸布包裹着捐款牌也在阳光下显得醒目无比。
他看着牌子,想起周时砚曾经有说过要给收留过他和小茹的寺庙捐款,如今也算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做到了。
负责人走过来和他寒暄合照,他只低声说了一句:“如果之后有周时砚这个名字出现麻烦联系我。”
时间很快就过去,他们也回内地一周多的时间,这段时间里,王临川还是抽空寻找相关消息,但越是身临其境,他的心态越是崩塌。
回到魔都的公寓,王临川整夜都无法入睡。他听到隔壁人家电视机里似乎正播放着电视剧的声音,许文强的爱恨情仇在他的耳畔回荡。
次日一早,他正系着领带准备去看望一周不见的周母时,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听筒里传来顾砚玔平静地声音:“爸,来一趟瀛洲吧。有周爸爸的消息了。我会在码头等你。”
没有多余的解释,电话就直接挂断了。王临川的紧紧抓住听筒,那种刻意维持的平静比任何哭喊都更令人心慌。
闻言,王茹也立刻联系了航运公司订票。两个小时后,王临川独自登上了开往瀛洲的快船。
甲板上的寒风刺骨,也吹乱了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但他坚持站在栏杆边,望着螺旋桨搅起的白色浪花,浪涛如同无数张开的利齿,将光影撕成碎片。多年前,周时砚就是在这样的一艘船上他猛地闭上眼睛,想起自己第一次坐船时的场景,周时砚在颠簸的船舱里握着他的手听着他所说的故事,然后安静地照顾他安慰他。
如今他已经不晕船了,可那个教会他面对风浪的人呢?
船缓缓靠岸,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王临川一眼就看到了码头上孤零零的身影。顾砚玔穿着黑色呢子大衣,衣摆被海风吹得不停晃动,他就像是被人遗弃一般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
一见到王临川,他就快步上前紧紧抱住自己的父亲。这个拥抱非常用力,王临川甚至都感觉到年轻人胸膛的起伏和颤抖。
“我们先去喝点热茶,我有好多事情要告诉您。”顾砚玔松开手说道。
他们沿着海堤慢慢走着,脚下是年代久远的石板路,眼前是一望无际的东海。顾砚玔在路上缓缓说起这几天的经历:如何查到亲生父母的消息,如何在渔村找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弟弟。
“弟弟说,我亲生父亲是在六十年代出海时不幸遇到海难去世,而母亲独自一人将他拉扯长大,去年刚走”他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就像现在他们眼前的海水一般,“他们后来又生了三个孩子,只有弟弟活了下来。”
王临川静静听着他的述说,目光落在远处海天一线的位置,最后一缕阳光在浪涛间消失。那边有几艘渔船,像小黑点般点缀在灰蓝色的海面上。
此时一个穿着红色塑料雨衣的小女孩跑过他们身边,手里举着彩色风车,笑声清脆如铃。
“父亲,我可能要在这里多待几天。”顾砚玔停下脚步,皮鞋踢到一颗小石子,发出呲呲的声音,“我准备帮弟弟给我亲生父母修个像样的墓地”
王临川点点头,却问道:“那时砚呢?”
顾砚玔换乱了一下,海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我们去档案局说。”
瀛洲的档案局是一栋灰白色的三层小楼,墙面上还留着特殊的标语痕迹。他们沿着走廊走到尽头的小会议室里,一位戴着眼镜的女干部早已经准备好材料。看到他们进来,她推了推金丝眼镜,面上浮现出专业和谨慎:“顾先生,你要查询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王临川在踏入档案局的瞬间就明白了,那些整齐码放在桌上的牛皮纸档案袋,女干部的准备阵仗,还有顾砚玔紧绷的神态。他这多年来的等待,可能终究化为一场空。
此刻他听着会议室里挂钟的滴答作响,等待着命运最后的宣判。
“根据太平洋轮幸存者回忆记录还有海事部门的报告,”女干部边说,边翻开一份泛黄的档案,纸张的脆响声掩盖不住王临川砰砰的心跳。
“周时砚先生确实在开船前将船票让给了一对母女。但是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或者关系,他最终还是登上了该船。”她的手指点在一段被水浸泡过的钢笔字迹上,那墨水已经褪色成了浅褐色看不清楚具体的样子。
所以那天在码头上,真的是与周时砚的最后一面。那个人站在船上挥手的样子,黑色大衣被大风吹起的样子,都成了最后的告别。
想到这王临川握紧拳头,他的指甲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一个个月牙形的痕迹。会议室里的暖炉炭火加的很多,但他却感到刺骨的寒冷。
“这是打捞上来的部分遗物清单,有很多物品都被家属认领了,剩下的经过排查并没有周先生相关的物品,很抱歉。”女干部推过来一张全是蓝色标记的复写纸,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也渐渐变低。
顾砚玔望着自己毫无表情的父亲,用本地话对女干部说了一声“谢谢您的帮助”后带着自己父亲离开档案局。
回宾馆的路上,王临川异常平静。
他记得街道两旁高大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枝丫指向天空,他们两人就在这树下肩并肩行走。他也记得海风裹挟着甘蔗吹来夏日的气息,给他们在凉亭带去的舒适。他还记得自己怀中的他,还有他热烈的回应。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周时砚的声音,就像幻觉般的声音:“我爱你,我爱你,我会再去找你的”
但关于自己的情绪,他后来在回忆录里只写了一句话:“我很确定我的内心是无比悲痛的,但我无法表达出来任何情绪,我就像被关在了一间密封的房间,无法呼吸。连同之后的一连串事情,我也都记不清楚经过。”
顾砚玔把父亲安顿在宾馆的沙发上,看他还是神情呆滞的样子,悄悄地出门去找电话给自己大伯。顾砚玔站在公共电话前,拨通了好几次,对方才接起。当天晚上,周时墨就带着周母赶到瀛洲。老太太见到顾砚玔的第一句话就是:“时砚那孩子找到了?快给我看看”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却也依坚持着要听完全部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