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上午的阳光并不刺眼,带着暖意斜斜地洒进来一小片,正好落在谢构盖着薄被的胸口附近,给他苍白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极淡的近乎虚幻的金色光晕。
  光影的细微变化,似乎让沉睡的人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反应。眼睫在眼睑下投出的小片阴影,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余宿捕捉到了,凑近了些,屏住呼吸仔细看着。可惜,那颤动没有再出现。
  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随即又释然。来日方长。
  他坐回椅子,拿起手机,想了想,又放下。
  逛了一圈,余宿在书架上翻出一本崭新的、硬壳封面的书。
  余宿清了清嗓子,翻开书页,开始朗读起来。他的声音不高,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质感,在安静的病房里缓缓流淌。
  “我们发现自己处于令人困惑的世界中。我们要理解周围所看到的一切的含义,并且想知道:宇宙的本质是什么?我们在其中的位置如何,以及宇宙和我们从何而来?为何它是这个样子……”
  他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内容对于昏迷的病人来说无疑是深奥而毫无意义的。
  他一页一页地读着,偶尔会因为某个拗口的物理名词而微微停顿,读完一章,余宿合上了这本厚重的书,将它随手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这么无聊,谢哥你听了不就更困了,我换个东西读吧。”
  余宿把《时间简史》换成了今天的财经新闻。
  日子就在这种奇特的平静中流淌过去。
  余宿彻底适应了病房的生活。他高考成绩出来后,他选了一所本市顶尖的大学,专业随意填了个听起来不错、据说就业前景也尚可的。
  录取通知书寄到了余家,余国梁让人转送了过来,附带了一张数额不小的支票,算是“贺礼”,余宿随手把通知书和支票一起塞进了装结婚证的文件袋里。
  说实话,余国梁也没有刻意虐待余宿过,维持着大伯的体面,余宿对他也没有很多的恶感,没有交流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他的日常变得极其规律:起床,洗漱,吃早餐,然后坐到谢构床边,或看书,或打游戏,或用平板处理点自己的事,偶尔低声和沉睡的谢构说几句话。
  午饭后,他会小睡一会儿,接着做些运动维持好身材,有时候跑外边钓一小时鱼,晚饭就让厨房把战利品做了吃。
  如此过了一个月,余宿再次间接给了谢构一个临时标记。
  第59章 3.5
  余宿按住后颈的棉花,隐隐暴躁,他舔了下牙齿,没去陪谢构,回房间拆快递。
  几件衣服,一个马克杯,几本书,还有一罐磨牙棒。
  余宿拆开磨牙棒的包装,叼一根在嘴里。
  麦香的,余宿挑了最硬的那款,磨了两下,牙齿根部的痒意消减了些许。
  但身体躁动依旧,余宿皱眉,讨厌这种不受控的冲动。
  3333慢吞吞解释道:“alpha十八岁后开始有易感期,宿主你现在的状况很符合易感期前期,最好提前准备药剂。”
  alpha的第一次易感期时间不定,通常在十八到十九岁之间,一次过后时间会就会变得稳定。
  距离余宿十八岁生日已有三个多月,来易感期也是正常现象。
  余宿磨牙:“具体是什么时候?”
  这3333可算不出来,它只能让余宿尽早准备。
  余宿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伸手把空调往下调了两度。
  冷空气从空调口往外飞,余宿缓缓吐出一口气,凉快了点。
  第二天,余宿趁日头初升,询问了医生几个问题。
  回到病房,余宿把谢构抱到轮椅上,带他到外边晒太阳。
  早上的太阳暖洋洋的,没有正午的炽热,撒在谢构身上,给他苍白的面孔添了几分气色。
  “会觉得晒吗,谢哥?”余宿坐在草坪上,旁边的绿植打理的极好,树叶斜斜歪处形成荫蔽,余宿挪动轮椅,让谢构的眼睛不那么刺眼。
  “这样好些,是不。”
  微风理了理谢构的发丝,似是喜欢,携带着一缕向上。
  余宿在手边摘了一朵夏堇,紫色的小花,和紫藤一个颜色,没紫藤香。
  余宿笑了下,牵住谢构的手翻转,让他掌心朝上,轻巧把花放他掌心。
  手指勾住上翘的头发,往下压了压:“头发长长了好多,都可以扎起来了。”
  余宿揶揄道:“给谢哥扎个小辫?”
  说做就做,余宿五指梳理栗色发丝,松松垮垮挽了,显得人十分温柔。
  余宿无意一瞥,看见谢构雪白的脖颈。
  那一小块被四四方方的抑制贴捂的严实,微微鼓起一个弧度。
  余宿的牙又开始作痒,手一抖,没有发绳固定的发型松散开,重新盖住了那块地方。
  “还是算了,你醒来要生气了,如果同意,我再给你编。”
  谢构放着花的右手手指突然蜷曲了点,转瞬复原,没让余宿看见。
  余宿带谢构回病房,自己去找医生说了情况。
  李医生听余宿一说,仔细检查他的状态:“你的激素水平比正常区间高上不少,强力抑制剂已经备在你的房间,我再给你开些口服液和胶囊。”
  顿了下,李医生问:“需要给你开止咬器吗?”
  第一次易感期通常来势汹汹,大多数alpha意识模糊,遇到个人就想咬,止咬器可以完全阻止这种情况发生,保障他人安全。
  “……”余宿相信自己的克制能力。
  “开吧。”
  “行。”李医生键盘多打两下,处方加上一行。
  余宿拿起手机看了眼今天的日期,7月25日,“谢哥最近情况怎么样?”
  “好上不少,信息素维持在正常水平,不过,”李医生推推眼镜,继续说,“或许是之前谢少爷一直压抑着发情期的缘故,对临时标记的反应格外大,这是好事,说明他醒来的概率大上不少。”
  余宿心里有了大概的判断:“需要增加标记次数吗?”
  “暂时不用,现在这种频率刚好,不会过度刺激他。”
  余宿点点头,取了药和器具放到床头的柜子里。
  吃了午饭,他照旧往嘴里放了根磨牙棒。
  打了两局消除类型的小游戏消食,余宿看了眼时间,换了身睡衣躺到床上。
  午后的阳光透不过质量良好的窗帘,空调持续运转,房间内昏暗又凉爽,十分合适午睡。
  余宿却睡的不安稳。
  身体深处那股难以言喻的躁动并未因午睡而平息,反而像被闷在罐子里的火星,在黑暗中酝酿着更炽热的燃烧。
  他翻了个身,试图寻找一个更舒适的姿势,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沉浮。梦境像被打翻的调色盘,光怪陆离,色彩浓烈得近乎失真。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垠的紫藤花瀑之下。那紫色浓郁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垂落,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甜香。
  这股甜香余宿闻了一个多月,嗅觉早已适应,花瀑深处,隐约有一个单薄的身影侧对着他,垂眸看着花瀑。
  是谁?
  余宿撩开头顶的花朵想要看清。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望过来,双眸相对,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诱惑。
  余宿感到自己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想走过去,身体却像被无形的藤蔓缠绕,动弹不得。
  那浓郁的紫藤花香铺天盖地地涌来,不再是单纯的甜香,而是裹挟着一种原始的、极具侵略性的信号,疯狂地刺激着他的感官神经,点燃血液里属于alpha的本能。
  他看见谢构向他伸手,那只骨节分明、曾在财经新闻照片上签署过亿万合同的手,此刻指尖似乎带着微光。
  “余宿?”谢构的声音好听而清晰,带着疑惑。
  就在余宿感觉自己快要挣脱束缚,触碰到那只手的瞬间——
  “咔嚓!”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浓烈的百花果香在房间内爆炸开,余宿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破肋骨跳出来。
  口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味和麦粉的混合气息。他下意识地舔了舔牙,才发现牙齿上下咬合地太过用力,渗出了点血。
  冷汗浸透了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可身体内部却像有岩浆在奔流,燥热难当。
  一股难以形容的暴戾冲动在四肢百骸乱窜,让他只想破坏点什么,或者……咬住什么。
  余宿低咒一声,撑着坐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汗。
  梦境里谢构的眼神和那浓烈到窒息的信息素味道,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这感觉太陌生,也太糟糕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卫生间。冰冷的水扑在脸上,带来短暂的清醒,却丝毫无法浇灭体内翻腾的火焰。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少年头发凌乱,眼白布满了血丝,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凶狠和……渴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理智。后颈的腺体突突直跳,散发着滚烫的温度,仿佛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