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舟舱内,气氛有些微妙。
顾辰丹想过来询问他师兄是否受伤,被苏瑜抓走了没能过来,凌人泽就找了房间盘膝坐下,闭目调息,气息沉凝如渊。
他似乎在全力消化着传承所得,对外界不闻不问。
原怀玦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心中却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滋味。
幻境中的经历,尤其是最后凌人泽那撕心裂肺的绝望和玉石俱焚的疯狂,如同烙印刻在他心底。他无数次想开口,想解释婚书的事,想坦白系统的存在,但话到嘴边,看着凌人泽那专注后显得格外疏离的姿态,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原怀玦说:“3232,你说……我是不是该告诉他关于婚书的事。”
真的婚书虽然没毁,但在系统bug评定中它已经消失就不能继续存在,所以原怀玦只能等3232离开系统监定不在后才能把它拿出来。
而距离3232离开还有七天。
3232大惊,连忙阻止道:“万万不可啊宿主!你忘了守则第一条就是不能告诉剧情人物我们的身份了吗?”
原怀玦沉默:“……我就是随口一说,也没说要暴露身份。”
3232心想,偷婚书就是任务,任务就是撕婚书,宿主一坦白婚书,不就是把啥都说出去了吗?
原怀玦看着凌人泽紧闭的眼睑下微微颤动的睫毛,最终叹了口气:“再等等吧。”
飞舟抵达天剑宗山门。
巍峨的山峰,缭绕的云雾,熟悉的剑气冲霄之感扑面而来。
凌人泽和原怀玦道别,先去拜见苏云镜简略叙述了秘境之旅,随后便回殿休息。
他原是想多整理一番所得,却不想疲惫压倒了强行运转的功法,索性往后时日还多,凌人泽便放任黑暗把自己包围。
没有声音,只有压抑的死寂。
他躺在硬得硌骨的床上,盖着单薄冰冷的被褥。灵脉寸断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一寸神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虚伪的关切。
“人泽少爷如何了?”
“唉,还是老样子,灵脉尽毁,药石罔效……”
“可惜了,天纵奇才啊……”
“家族资源不能无休止地耗在一个废人身上……”
“是啊,听说原家那边……”
脚步声在门外徘徊片刻,交谈声压得很低,却清晰地钻入他耳中。然后,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死寂重新笼罩。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被遗弃在冰冷的角落,腐烂发臭。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口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沉重的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一道光刺破了室内的昏暗。
一个人影逆着光走了进来。白衣胜雪,纤尘不染,步伐从容,如同踏月而来。
是原怀玦。
凌人泽的心在那一刻猛地揪紧,又带着一丝卑微的期盼。阿玦……他来看我了?他没有放弃我?
然而,当原怀玦走近,那张熟悉的脸庞上,没有任何担忧,没有任何悲伤,甚至连一丝怜悯都没有。
他的脸上是一片平静,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那双曾经盛满温和笑意的眼眸,此刻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件毫无价值的死物,一个……陌生人。
原怀玦在他床前站定,手中托着一个打开的锦盒。盒内,静静地躺着明红绸缎卷轴。
正是那纸婚书。
凌人泽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停滞。
他想嘶吼,想质问,想抓住他的衣袖恳请他不要这样,喉咙却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原怀玦微微俯身,将锦盒递到他面前。
冰冷的金属边缘触碰到他颤抖的指尖。
“凌公子,”原怀玦开口了,声音平稳清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公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凌人泽惨白绝望的脸,没有丝毫停留。
“从今往后,你我婚嫁,各不相干。”
八个字,如同八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凌人泽的心脏,瞬间将那里冻结、贯穿、碾碎。
不——
他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喊叫。
原怀玦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任务,直起身,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白衣飘然,一步步走向门口那片刺眼的光亮,身影越来越淡,最终彻底融入光芒之中,消失不见。
“砰!”
殿门重重关上。
最后的光线消失了。
世界彻底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
“呃啊——!”
凌人泽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浑身冷汗淋漓,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窒息的闷痛。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绝望。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颊,指尖触到一片湿冷。
是汗?还是……泪?
凌人泽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那梦中被冰冷锦盒触碰的触感,清晰得如同现实。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让他稍稍从那噩梦的泥沼中挣脱出来。
不行,凌人泽想。
他必须亲眼确认一下,确认那纸维系着他真实感和归属感的凭证,是否还在。
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没有留下一丝气息波动。
凌人泽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独自出宗赶往凌家,没惊动任何人,他站在了凌家宗祠那扇熟悉的黑檀木门前。
凌家少主自然有权进入宗祠,凌人泽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查的灵力,点在禁制核心,禁制无声退开。
阁内檀香依旧,供奉的牌位沉默伫立。他无视一切,目光死死锁定中央供桌上那个刻着“契”字的紫檀木匣。
心跳,在寂静中清晰可闻。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打开了匣盖。
明黄色的锦缎,安静地躺在最上层。一丝微弱的希望刚升起,凌人泽快速掀开。
光滑冰冷的紫檀木底板,空空荡荡,像一张无声嘲讽的嘴。
空了。
手指僵在半空。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即变得粗重而紊乱。
他不敢置信地再次翻动锦缎,甚至将匣子整个提起,倒扣过来,地契、矿契、陈年文书哗啦散落一地。
没有,哪里都没有。
他蹲下身,近乎粗暴地在散落一地的纸张中翻找,动作又快又急,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焦躁。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疑心和冰冷。
是谁?凌川穹?还是某个觊觎家主之位、想彻底抹去他这个“污点”的长老?或是那些曾被他踩在脚下、如今嫉恨他重获机缘的族中子弟?
一个个面孔在脑中冰冷地闪过,带着猜忌和审视。焦躁如同毒火,焚烧着他的理智。
就在神识狂暴地扫过放置婚书的锦缎位置时,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消散殆尽的异样感,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猛地刺入了他高度紧绷的感知。
那并非灵力残留,更像是一种……空间或时间被扰动过的、极其细微的“痕迹”,若非他此刻神识在焦躁和传承加持下异常敏锐,绝无可能捕捉。
这丝异样感,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入了他混乱的思绪。
传承……回溯……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秘境核心所得的那份传承浩瀚如星海,其中有一件不起眼的器物,名为“溯光鉴”。
据传承信息所言,此物可消耗庞大灵力与神识,回溯特定物品或地点在有限时间内的影像片段,代价巨大且效果受诸多因素限制,极易失败,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
代价?此刻的凌人泽,最不在乎的就是代价。
他停止翻找,缓缓直起身。散落的文书被他踩在脚下,发出轻微的碎裂声,他却浑然未觉。
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空荡荡的紫檀木匣上,翻手间,掌心已多了一物。
那是一面巴掌大小、边缘磨损严重的青铜古镜。镜身布满玄奥晦涩的暗纹,镜面并非光滑,反而像是蒙着一层凝固的浑浊水银,黯淡无光,毫不起眼,甚至带着一丝破败的气息。若非传承印记中清晰地指向它,很难想象这竟是能窥探时光片段的宝物。
凌人泽没有任何犹豫。他咬破舌尖,一缕蕴含精纯灵力与神魂本源的精血,被他逼出,滴落在浑浊的镜面上。
精血迅速被吸收,镜面依旧黯淡。
双手紧握古镜,凌人泽体内磅礴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江河,毫无保留地疯狂涌入镜中。
同时,他强横的神识也化作无形的尖锥,狠狠刺入镜身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