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充满了无尽的悲凉、愤怒和滔天的讽刺。
他猛地抬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燃起了熊熊烈火,烧尽了所有的虚弱和颓唐,只剩下最纯粹的属于天骄的桀骜与不屈。
那目光锋利如刀,直刺原怀玦,仿佛要将他虚伪的面具彻底洞穿。
“原怀玦!”凌人泽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刻骨的恨意,“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脸,什么为我好,什么安稳一生,不过是看我成了废人,怕我拖累你原家的名声,玷污了你原少主的高贵身份,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我凌人泽今日算是看透了这世态炎凉!”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从床上坐起,剧烈的动作牵动伤势,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口中再次溢出鲜血,但他硬是撑着,脊背直挺。
“想要退婚?可以。”
凌人泽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那份悬浮在眼前的婚书上。那上面并列的名字,此刻显得如此刺眼,如同对他最大的嘲讽。
“拿来。”凌人泽伸出那只尚且完好的左手,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原怀玦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光芒一闪而过。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轻轻一送,那份承载着过往与耻辱的婚书稳稳地落入了凌人泽的手中。
凌人泽左手紧握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他看也没看原怀玦一眼,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左手之上,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一撕!
清脆的裂帛声在死寂的房间中骤然响起,如同惊雷炸裂。
那象征着两家盟约、承载着过往荣光与如今耻辱的契约,被硬生生一分为二,刺目的红在泛着微光的婚书卷轴上蔓延开来,带着一种惨烈而悲壮的意味。
“原少主,”凌人泽的声音愤怒、骄傲,又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今日,不是你原家退我凌人泽的婚,是我凌人泽,休了你。”
他将撕成两半的婚书狠狠摔在原怀玦脚边,褪去颜色的锦帛无力地滚落,如同两片枯败的落叶。
“拿着你的东西,滚。”凌人泽的身体剧烈摇晃,眼前阵阵发黑,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但他依旧挺直脊梁,指着门口,“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今日之辱,他日我凌人泽若能不死,必百倍奉还!”
“滚!”
最后一个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向后重重倒去,再次陷入昏迷。
残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消失,房间陷入一片昏暗。
原怀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低垂着眼睑,看着脚边那被撕裂的婚书卷轴,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覆盖了一层完美的寒冰面具,只有那垂在身侧、掩在宽大袖袍中的手,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尖。
他蹲下,把那两片婚书好好放进了衣袖里,转身离开了凌人泽的房间。
第50章 决绝
“宿主,任务完成了。”3232的声音怯生生响起。
明明是件好事,一人一统却都没有笑容。
3232小心瞅着原怀玦的脸色,斟酌着安慰道:“宿主,真的婚书在空间里好好的呢,而且任务也完成了,这不是一举两得嘛。”
“好在评定的系统没有在意这个bug,不然……”3232止住话,尴尬笑了两下,识趣开溜。
原怀玦无声叹了口气。
没错,这就是他想的法子,趁凌人泽掉进原著说的秘境,然后乘他失忆完成任务评定。
任务顺利完成了,按理来说他该是轻松的,但见到凌人泽那般心碎憔悴的模样后,原怀玦的心又闷又疼。
他拿出一个匣子递给旁边给他带路的小厮,说:“这个,麻烦等我走后交给人泽。”
小厮面上颇有些忿忿之色,在他看来,凌人泽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而原怀玦,就是个薄情寡义、落井下石之徒。
这般辜负了他的主子,他别的做不到,带原怀玦这种“大少爷”多绕几圈路是做得到的。
带人转了三圈,见人神游天外的模样,刚在心底嘲笑两句准备放过时,听到了原怀玦说话。
你都辜负我们的主子了,还有脸送东西过去,万一害了主子怎么办。
小厮看了眼原怀玦手上的平平无奇的木匣,准备拒绝。
原怀玦再次开口道:“这里边是修复脉络的灵宝,虽不能根治,也可以减少人泽的痛苦,刚刚那种状况不好将它拿出来,你就拿给你们家主,让他转手给人泽用了就好。”
假惺惺的。
小厮暗自吐槽,手上却毫不留情的接过:“多谢原少主,咱们往这边去吧。”
原怀玦离开凌家,转眼出了幻境。
一道魂魄悄咪咪来到他身边:“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原怀玦敛下神色,看向魂魄。
魂魄就是秘境的主人,那缕属于白栀的残魂,轻盈地悬浮在原怀玦身侧。
她维持着少女最明艳的模样,一袭黑袍更衬得肤光胜雪,然而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眸深处,沉淀着万载光阴才能磨砺出的沧桑与锐利。
白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原怀玦那张俊美却覆满寒霜的脸,支着下巴八卦道:“是道侣嘛,还是有情人?”
原怀玦找了个地方坐着,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难道会影响前辈的选择吗?”
“那倒……”白栀红唇微启,吐出两个字,又忽地顿住,将那点评价咽了回去。
她歪着头,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语气变得无比笃定,带着洞穿人心的狡黠:“你们之间有情。”
她可不会把小辈名字叫的如此亲密。
原怀玦几不可察地一怔,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只微微侧首:“前辈可满意阿泽的表现?”
白栀的目光投向下方,穿透层层幻境迷雾,清晰地“看”到那间昏暗卧房内的一切:少年天才破碎的躯体,染血的衣襟,那双在绝望中爆发出骇人烈火的眼眸,以及最后撕毁婚书、掷地有声的决绝。
她的眼神渐渐沉淀下来,不再是纯粹的戏谑,而是带上了一丝近乎严苛的审视与……不易察觉的赞赏。
“满意?”她重复了一遍,唇边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那弧度里既有对过往的追忆,也有对未来的期待,“当然满意。他骨子里那点宁折不弯的劲儿,像极了当年的我。被逼到绝境,不是摇尾乞怜,不是怨天尤人,而是想着哪怕拖着残躯也要咬下敌人一块肉来……这很好。这世间,天才易得,傲骨难寻。他这颗心,还没死透。”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的界限:“只是不知道,他是能焚尽前路荆棘,还是……最终连他自己也一同燃成灰烬?”
原怀玦沉默着,白栀的话语像冰冷的针般精准刺入他心湖深处那片被刻意压下的烦闷与痛楚。
他不再言语,专心盯幻境里的凌人泽。
幻境之内,时间无情地流淌。
撕毁婚书的决绝怒吼,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只激起短暂的涟漪,便被更大的绝望浪潮彻底吞没。
凌人泽躺在冰冷的床上,窗外不再是残阳,而是连绵的阴雨。
撕毁婚书的短暂痛快早已被无孔不入的虚弱感和剧痛吞噬殆尽,灵脉寸断的伤,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钝刀,日夜不休地在他体内翻搅、切割。
名贵的丹药流水般送入他的口中,却如同泥牛入海,顶多带来一丝微乎其微的暖意,旋即被那跗骨之蛆般的魔元寒意彻底吞噬。
家族的长老们,最初几日还会象征性地前来探视,关切地询问几句。渐渐地,脚步声在院门外就稀疏了。偶尔有长老前来,谈论的也不再是他的伤势,而是旁敲侧击地询问他是否愿意放弃嫡系继承人的身份,为家族节省资源,或是语重心长地劝他认清现实,接受安排,去某个偏远富庶的城池安度余生。
“人泽,家族也有难处。”
一位须发皆白、曾对他寄予厚望的长老坐在床边,避开他锐利如刀的眼神,声音带着虚伪的沉重:“你如今这般,所需灵药耗费甚巨,却收效甚微。族中其他年轻子弟,正是需要资源精进的时候。”
凌人泽没有看他,目光空洞地盯着头顶绣着繁复云纹的床帐顶。
那曾经象征着荣耀与地位的云纹,此刻在他眼中扭曲变形,如同冰冷的嘲讽。他清晰地感受到,支撑着他的最后一块基石,正在家族无声的放弃中迅速崩塌。
更深的寒意来自外界。
那些曾经被他轻易踩在脚下、对他敬畏有加的所谓“同辈”,终于等来了落井下石的机会。恶意的揣测如同瘟疫般在青云州修士间蔓延。
“凌家那天才?呵,废了就是废了,听说在绝龙岭被魔修玩弄于股掌,连一招都没撑住!”
“什么绝世天才,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没了修为,连未婚夫都迫不及待地甩了他,真是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