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于是,原怀玦顺利和凌人泽一块上路。
午时,阳光透过林间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他们在一处清澈的溪流旁停下歇息。
原怀玦处理凌人泽刚才顺手猎来的妖兽,冷冽的溪水洗净了血污,他熟练地运指如刀,将肉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再用削尖的树枝串好。
很快,篝火燃起,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串在树枝上的肉块,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诱人声响,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柴火的烟火气,迅速在林间弥漫开来。
凌人泽默默地去溪边清洗了几枚刚采的、色泽红润饱满的朱果。回来时,原怀玦手中的烤肉已经呈现出诱人的焦糖色。
凌人泽在原怀玦对面的石头上坐下,接过烤得恰到好处的肉串。
温热的油脂浸润着指尖,那熟悉的香气钻入鼻腔。
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滚烫的肉汁瞬间在口腔中爆开,混合着恰到好处的咸香和一丝野性的甘甜,肉本身的鲜嫩被火焰的焦香完美衬托。
这味道,与他回忆里的完美重合。
然而,品尝它的人,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不再是懵懂模糊的依赖与亲近,不再是患得患失的试探与隐忍。
他又咬了一口,抬眼看向原怀玦。
原怀玦眉目低垂,长睫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神情专注,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树枝,似是感受到了凌人泽的注视,原怀玦抬起头。
四目相对,篝火的光芒在他眼底跳跃,他自然而然地扬起唇角,对凌人泽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声音悦耳:“怎么了,是我烤肉的技术退步了,不合阿泽口味了吗。”
天剑宗内,弟子一旦筑基,大多会选择辟谷,以纯净灵气滋养己身。
即便是尚未筑基的弟子,宗门也有专门的膳堂供应灵食,只是距离无尘峰路途颇远,原怀玦也懒得让杂役弟子折腾,自动辟谷没再进食。
但既然出了宗门,入了这烟火人间,他自然不愿再委屈自己的口腹之欲,而凌人泽,显然也默许甚至纵容了他这份俗念,特意寻来了这最适宜烤制的妖兽食材。
凌人泽摇摇头,垂下眼睫,看着手中香气四溢的烤肉:“不……很好吃。”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只是低低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补充道,“我只是,从未想过……”
从未想过,他们之间的窗户纸,竟会以如此顺畅、如此自然的方式被捅破。也从未想过,这份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情愫,竟能得到温柔而坚定的回应。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原怀玦却仿佛已然明了。
他眼中的笑意更深,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温柔地漾开:“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没有追问,只是将手中新烤好的、滋滋冒油的肉串又递了一串过去,“好吃就多吃点。”
第44章 偷婚书
天剑宗距离玉宣城不远,没几日两人就先后入了城。
凌人泽回到凌家,没有休息,他径直走向凌府深处,那座象征着家主权威的书房。
书房外守着的两名心腹护卫刚看清来人,还未来得及张口,便被凌人泽一个淡漠的眼神钉在原地。
书房内光线明亮,凌川穹正端坐于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手执一卷账册,眉头微锁,他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鬓角虽已染霜,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骤然见到不请自入的凌人泽,他先是一怔,随即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特意传信找我回来,什么事。”凌人泽表情很淡的坐下,没看凌川穹一眼。
凌川穹见到他这般没有礼数,放下账册,面皮僵硬地绷紧,训斥脱口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是你爹!你就用这种态度对待父亲?”
凌人泽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无聊的话,懒懒地掀起眼皮,眼底清晰地映出凌川穹带着怒意的脸,却激不起半分波澜:“你想让我有什么态度,卑躬屈膝吗,家主大人。”
他声音带着嗤笑,像是在嘲讽凌川穹在痴人说梦。
凌川穹脸色由红转青,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但他知道再说下去是他自己找罪受,强压下火气,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说起正事:“你在天剑宗,也有几年了吧?”
凌人泽没有回答,只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单调的轻响,仿佛在问:然后呢?
凌川穹也不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说了下去:“天剑宗乃当世剑道魁首,底蕴深厚,资源更是远非我凌家可比。你能拜入其中,是你的造化,也是我凌家的荣光。”
他顿了顿,放下茶盏,目光带着审视和不容拒绝的意味,看向凌人泽,“如今你已在宗门站稳脚跟,也该为家族做些事了。”
凌人泽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嘲,终于开了口,声音平淡无波:“哦?家主大人想让我为家族做什么,是去坊市看铺子,还是去矿场监工?”他刻意将“为家族做事”说得轻描淡写,带着浓浓的讽刺。
“胡闹!”凌川穹眉头一皱,斥了一声,随即语气转为一种理所当然的强硬,“自然是利用你在天剑宗的身份和人脉,你三叔家的弟弟人峰,还有二长老的孙子启明,都是族中年轻一辈里资质尚可的苗子,尤其凌启明,刚满十六,已是筑基后期,正是拜入大宗门的好年纪。”
凌人泽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直直地看向凌川穹,没有任何温度:“资质尚可,为何没有参加纳新大典,在天剑宗没见到他们,难道是去了云渺仙宗和玄虚宗却没被选上。”
凌川穹尴尬的顿了一下。
倒也不是没有选上,只是他们瞧不上外门弟子这个身份,就想试试看能不能从凌人泽这突破。
“所以,家主的意思是,让我动用天剑宗的关系,把这两个人,塞进去?”
他刻意加重了“塞”这个字,其中的不屑与嘲弄毫不掩饰。
“什么叫‘塞’?”凌川穹被他直白的语气刺得有些不悦,声音沉了下来,“是引荐!是举荐!以你如今亲传弟子的身份,向宗门举荐几个族中优秀的后辈,这有何不可?天剑宗招收弟子,不也看重各方的推荐吗?这对你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能大大增强我凌家未来的根基!你身为凌家子弟,难道这点责任都不愿承担?”
凌人泽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直到凌川穹说完,他才慢慢地站起身,腰间的佩剑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在这突然寂静下来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责任?”凌人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冰冷,“当年,我在漏风的院里,饿得只能啃院子里冻硬的草根时,怎么没人跟我提责任?”
他向前微微倾身,盯着凌川穹骤然变色的脸上:“我被你那些好儿子们堵在族学后巷,拳打脚踢,骂我是‘杂种’、‘妖孽’,脸上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怎么不和我说责任?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们,那些视而不见的仆役们,还有你,我‘尊贵’的家主大人你们那时,谁提过一个字的责任!”
凌人泽的童年,是凌家光鲜外袍下最肮脏、最被遗忘的角落。
他那位有着妖族血脉的母亲,在生下他后便耗尽了生命,只留下一个被视为“耻辱”和“麻烦”的混血婴儿。
凌川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对这个意外的产物只有厌弃。他被随意丢在府邸最偏僻、最破败的院子,指派的一两个仆役不仅克扣本就微薄的份例,甚至偷窃变卖,唯一一个还算尽心的老乳母,也只是出于一丝怜悯和怕担责任,勉强维持着他不被饿死冻死的最低生存线。到了该进族学的年纪,他又成了其他凌家子弟最好的欺凌对象。
一切的转折在八岁那年,凌家小辈们灵根测试,他被想要羞辱他的凌家子弟拽上台,却没想到,测灵石在他的手按上去的瞬间发出了耀眼的紫光!
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人族与妖族的混血,血脉冲突之下,能活着已是奇迹,资质低劣才是常态,谁曾想,这个被所有人唾弃、踩在泥里的杂种,竟是万中无一的天灵根!
从那天起,凌人泽的待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屋子换成了精致的院落,仆役变得恭敬殷勤,修炼资源源源不断,高高在上的孩童们仿佛也在转眼间成了亲热的兄弟。
然而,凌人泽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无比恶心和虚伪,他沉默地接受了这一切,发了疯似的修炼,在十岁那年,趁着一次家族疏忽,他独自一人溜到天剑宗参加那一届的纳新大典,顺利被苏云镜收为弟子,他的日子才算真的好了起来。
他看着凌川穹骤然变得难看的脸色,继续道:“天剑宗收徒,首重心性与资质,自有其严规铁律。我凌人泽能有今日,靠的是手中剑,而非什么家族荫蔽或人情举荐。您想让我以私废公,为凌家开后门,将两个不知根底、只知仰仗家族的苗子塞入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