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哪里不舒服?
  路回玉因为突如其来的不适,微微俯身,眼眶泛红,但不看他,用力想将陆应深推开。
  但后者不愿意退却的时候,在他手下完全可以纹丝不动。
  他推不动一点。
  陆应深颇为不容抗拒地,一手将他躲开的脸挪回来,盯着他,眉心轻蹙:毒蘑菇吸入中毒不是没可能,你还容易过敏,别强撑,告诉我哪里难受?
  路回玉被迫与他对视,虽然能感到病痛正汹涌袭来,但表情维持着冷淡,吃力地吐出几个字
  关你屁事滚。
  陆应深垂下眼帘,想起上次类似的场景,也听到过类似的话。
  他顿了顿,这此能更平静更不为所动地给出回应。
  不滚。
  说着安抚性地摩挲两下后颈,然后就把路回玉整个抱起来,还能空出一手提筐子,转身下山。
  路回玉浑身高热乏力,脑袋迅速变得昏沉,自己也不清楚是触发了哪方面的毛病。
  轻微的颠簸中,他闭着眼,温热的鼻息落在陆应深脖颈,慢吞吞凑过去低语:别费劲了我只会厌恶你,觉得你烦
  他的声音很小,但陆应深捕捉到了,他没有停顿,目光落在前路,语气沉稳笃定:没关系,你有很多时间可以验证这次下山前,我会给你一部分答案。
  陆应深每次轻声说话,路回玉都克制不住浑身爬满奇怪的感觉,此时闭上眼一声不吭,扭开脸把耳朵压在他肩上。
  *
  乌云盖顶,雷声轰隆,天光被隐去大半,暴雨随时会降临。
  陆棠光跟林嘉泽也走出山林,往别墅靠近。
  来到没有遮挡的庭院前,两人远远看到陆应深抱着路回玉,快步进了大门。
  见路回玉一副瘫软动不了的样子,林嘉泽怔了怔,往前:怎么了?
  陆棠光黑着脸从那边收回视线,看林嘉泽想要赶过去的背影,突然出声:你曾经的表白,是真的吗?
  林嘉泽脚步停驻,但望着别墅那边,没转回头,空气静了好几秒,他平缓地道:是,但无论如何你都拒绝了。
  嗯,露天发出一声自嘲,继续向前,我觉得,你不会喜欢真实的我
  他越过林嘉泽,走向别墅:是我配不上你。
  正拿着刀处理河虾的陆进,听见声响出来撞见两人造型,先是感慨:俩兄弟关系还这么好啊!
  注意到路回玉状态后才一愣:玉崽怎么了?
  陆应深把路回玉放到沙发上盖上薄毯,完全不掩饰地直白道:他想自杀。 !!!
  陆进目瞪口呆地看向路回玉。
  路回玉深吸口气,觉得自己浑身力气又丧失一半。
  陆应深没有等他狡辩,转身去拿药箱,嘴里淡淡补充:他吃了白毒伞。
  陆进一下丢掉刀,颤抖着扑到沙发前,呆呆道:玉崽他眼里明光光的,说不出话。
  在路上拒绝配合的路回玉,此时从坟墓里伸出手,断断续续道:我没吃
  陆应深站在一旁,拿出温度计,闲闲道:你舔了。
  路回玉扫陆进一样,别过脑袋,有气无力为自己辩驳:我闻都没闻
  陆应深来到跟前,贴很近地看他眼睛:什么都没有?
  没有。路回玉牙痒。
  陆应深满意,但不语,没商量地将体温计从他领口放进去,感受到路回玉确实有些发烧。
  陆进脑子也恢复运转,喃喃道:白毒伞白毒伞,不会这么快反应,除非过敏,不过没吃没闻,基本不可能跟它有关他难得正经地目视路回玉,恶心吗?头痛吗?有没有想吐?
  路回玉不在乎自己死活是一回事,呛陆应深是一回事,但让一位老人担惊受怕为他忧心又是另一回事。
  路回玉绷着脸,有点不好意思了。
  没有,我只是因为环境变化,和跑得太快,吸了点风没事,不是中毒应该是感冒之类的吧他错开视线,磕磕巴巴道。
  是么。陆进还没说话,陆应深在一旁很风凉地插口。
  他亲眼确认过路回玉没碰那株白毒伞,一路观察症状也基本能判断不是中毒,但这并不妨碍他怎么说。
  路回玉掀起眼皮看过来,警告他闭嘴。
  陆应深波澜不惊,又拆出一粒药。
  这次上山,他在这方面准备的最为充足,针对路回玉所有状况的护理和治疗药品,他都咨询过医生,一并购置齐全。
  山里会出现的特殊情况,也有考虑在内。
  等路回玉体温结果出来,陆应深拿着温水给他服药:先吃一片,剩下的等吃了饭再喝。
  路回玉绕开他,自己拿过水杯和药喝了,然后麻溜躺平,丧着脸向外散发请勿打扰。
  陆进来回看看,开口:深崽,你去厨房忙吧,这里我看着那虾处理一半了,准备拿二荆条爆炒呢
  陆应深点头,就要转向厨房,却又道:玉崽病了,不如清蒸吧。
  寡了老半天的路回玉这时候突兀出声,眼如死鱼:就爆炒
  哦。陆应深面无表情往前走。
  爆炒。路回玉垂死挣扎地拍了下沙发。
  陆应深背着身,没人看到他浅淡的笑意
  知道了。
  可能是因为生病、发烧,路回玉那阵提着一口气想大玩特玩的劲头消了大半,这会儿只乐意躺着,想到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陆进坐上旁边沙发,看他索然无味的表情片刻,问:你们吵架了?
  路回玉虚着眼:没有。
  陆进点头:我说呢他不可能跟你吵哇,从来都顺着你,比你爹妈还慈祥
  路回玉默了默,出神,顺着我他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过?
  一直不都是嘛,哦反正我三年多前走的时候还这样,那时候他刚执掌陆氏不久,还没这么老成呢。陆进想了想,靠进沙发里脑洞大开地支招,你不用跟他生气,想怎么着直说,不开心就抽他呗,反正他也不会还手。
  陆进说着瞟路回玉一眼:不是爷爷看不起你啊,你们体格差距太大,基础条件都不一样你从小体弱多病的,药罐子似的,他年年山里跑,那身高那肌肉,啧,还健身要不让着,躺那都能把你压坏咯
  路回玉彻底变成一条风干咸鱼,直挺挺的,爷爷我要睡了。
  陆进随意:你睡你的,我得看着啊,这不是有任务嘛。
  厨房离那边不算远,陆应深片着鱼,爷孙俩的对话全进了耳朵,但他一直没有出声。
  大雨在所有人进门十分钟后,瓢泼倾泻而来,哗啦啦不绝于耳的雨点砸落,伴随着雷鸣、闪电,身在深山之中,场面不仅壮观还有些恐怖。
  陆棠光在沙发上心惊胆战地涂着止痒膏,一道雷吓得他一抖,回头看着开阔屋檐下,盖着毯子躺在摇椅中看雨的路回玉,只觉得嫉恨又憋屈。
  食材有了,米饭陆进也已提前闷上,不到半个小时菜全上齐,有菜有汤,一条鱼三种做法,汤鲜味美,光看就很有食欲。
  陆棠光早饿的失去知觉,席间对林嘉泽犹犹豫豫试探着想搭话却被路回玉无视,都冷淡着脸没作出任何反应。
  晚饭结束,路回玉把剩下的药吃完,发热等不适症状有所消退,但也让他最后一点精神一同消弭,只觉得困,于是打着呵欠,提前回了房间。
  门正要关上,被一手抓住边沿,平稳推开。
  陆应深走进:今晚我看着你睡觉。
  路回玉瞥他一眼,萎靡不振、没甚所谓,扭头进了卫生间,很快就出来缩进了被子里。
  别墅每间卧室的床边都配置了沙发,陆应深搬来单人座,守在路回玉床边,于远处蔓延来的昏暗灯光下,看着他平静的睡颜。
  八点、九点、十点零点陆应深每隔一段时间就探探路回玉的额头,拿不准便用体温计测量,路回玉的体温在十点多回归正常。
  直到凌晨两点多,陆应深闭上眼睛,在单人沙发中陷入浅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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