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裴静彬彬有礼地回答:“多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我不会忘记你的。”
  裴静说着,转过头冲赫连翊笑了笑,赫连翊的余光感受到一束温柔的目光,但太阳已经落山了,他觉得那目光倒像是沉落夕阳的余温,让他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赫连翊起身就走,他紧紧握着那把刀,心想这一次他走,就绝不会回头。他借着云端一点残存的日光,一股脑儿冲下山,直到眼前一片黑暗,才感觉心毫无道理地又开始难受起来。
  那几句话无时无刻盘旋在心上,他在原地发愣,但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
  刚才他跟裴静在外边说话,刺史大人在哪儿?!这人自从昨夜被他轰出去后,再也没见到人影。
  赫连翊仔细想了想,刺史大人中途的确消失了一段时间。赫连翊原先跟踪裴静,他记得刺史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裴静,昨夜裴静醉酒受伤,身旁还有个不相识的人出现,刺史更加不该离开才对。
  赫连翊的心顿时一沉。
  他迟疑了片刻,朝山上望了一眼。在隐约的山峦与树影之中,那间小茅草屋里点着灯,透出一股幽暗的黄色。
  赫连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恨自己多管闲事,每次下定决心要走的时候,都会找借口回去,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长期在高大人那儿接受训练,凡是总会多留个心眼。不能放任裴静一个人在那里,赫连翊低声骂了一句裴静真是个烦人精,转身朝山上跑去。
  裴静在送走赫连翊之后,又帮这家人砍完了剩下的柴,此时天色已彻底暗下去,裴静坐在幽暗的门前发呆,刺史大人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走来。
  “小王爷,那人走了?”
  裴静迟疑了一下,没有回头,点头算作回应。
  刺史大人再上前一步,轻声试探:“那人是小王爷的朋友?”
  裴静转过身来,轻瞥了刺史大人一眼,在晦暗的光中,他脸上似乎浮现了一个嘲讽的笑容,马上消失在阴影之中。
  这户人家的媳妇,见他砍完了柴。在屋内点上了一小盏灯,倒来一壶热茶,低眉顺眼地走到裴静身旁:“大人,请喝些热水吧。”
  裴静有些惊讶地接过碗,碗是破旧的,碗角已缺了一个口,不知是碗太烫还是天太冷,那妇人递过碗的时候,手一直在发抖。
  他端过碗,喝完了水,将碗递还给妇人,关切地问了声怎么了。那妇人抬起头,双眼含着泪,一眨眼,麻木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裴静诧异地望着她,就在那一瞬间,那妇人另一只手忽然伸出,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刀,猛地刺进了裴静的胸口。
  哐当一声,碗砸在地上。赫连翊在门外听到的就是这一声。他破门而入,之后他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那个妇人拿着一把刀,把刀用力刺进了裴静的胸口。裴静胸口顿时血流不止,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最后一刻,他只来得及朝门口看过来,朝赫连翊看了一眼,那是无比震惊又无助的眼神,张了张嘴,好像说了句什么,但没说完,就倒在了地上。
  赫连翊吓懵了,那一瞬间,在他产生所有的情绪之前,他手里的刀已经飞了出去,正中那女子的后颈,那妇人悄无声息地扑倒在地上,连挣扎都没挣扎,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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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一句歌词说就是:“命运不许凡人执着,大雪来时不由分说。”
  您的白月光已到期,但正所谓白月光是预制的替身,所以新马甲正在赶来的路上!
  作者的碎碎念:接下来要乱成一锅粥了,既然如此大家趁热喝了吧。因为榜单原因,这周更新很慢捏,但是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呀。
  第100章 被绑架了
  屋里的灯几乎同时灭了,赫连翊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得意的笑声,那声笑划破了黑夜,像谁家小孩一声轻佻的口哨,导致周围一切都变得恶心万分。之后一把刀就架在了他的肩上,缓慢地在他脖子上划了一刀。
  并不是一刀下去想要他的命,而是细细地、轻轻地划过,引起一种似痒非痒,似痛非痛的颤栗,是在示威,也在宣告胜利。
  是奎木狼的声音!
  “三殿下,别来无恙。”奎木狼的声音在他四周萦绕,像一个古老的冤魂。
  赫连翊挣扎了一下,奎木狼却光速将一块布捂住了他的口鼻。赫连翊挣扎的更加激烈,他如同一头狂暴的野兽,猛抓过刀反砍奎木狼的手臂,门哐当一声散架,本就破败不堪的房子倒下来一半,四周尘烟滚滚。
  四周一片漆黑,奎木狼呛了几声,声音幽幽从四面传来:“三殿下,你何必生气?你不也杀了这里的燕国百姓吗?你与她们无冤无仇,却痛下杀心,将这些老弱妇女给杀了!
  赫连翊听到耳畔传来不知何处的回声,那是令他恐惧的,仿佛来自他心底的声音:“你现在与我有何区别?你愤怒的时候,跟我是一样的,我和你,才流着相同的血。”
  赫连翊的意识逐渐模糊,他对着硝烟猛砍,只能听见混沌之中的笑声,他心中的愤怒无可遏制地上涌,他现在只想杀了奎木狼。
  “三殿下,小王爷先前害我瞎了一只眼睛,又蛊惑你留在这里。此人不杀,恐怕三殿下永远也不会断了念想,如今祸患已除,你也该跟我回去了。”
  奎木狼的声音在四处传来,赫连翊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根本无法分辨奎木狼的位置。
  如果他没有猜错,原先的刺史大人,也已经被奎木狼杀了,奎木狼一直在跟着他们。
  “三殿下,你很聪明。想必你已经猜到,是我杀了刺史大人。可惜,这一切都要怪你,谁让你昨夜将刺史从屋里赶出来,给了我可趁之机,而我,是个有了机会,绝不会犹豫不决的人。”奎木狼放声大笑起来,“关心则乱,三殿下,你越想得到什么,你就越会失去什么。”
  赫连翊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他手中的刀掉在地上,手腕传来沉沉的震荡声,从指缝朝心口震去。他跪在地上,好像彻底失去了知觉,完全无法动弹,好像有一条无形的锁链将他困在原地,但唯独心跳得特别快,一震一震地撕扯着疼。
  他在一片漆黑之中朝裴静的方向摸过去,每动一下都觉得抽筋拔骨地疼。他摸到了满地的血,摸到了裴静冰凉的手指,他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却怎么也抓不住,只觉得很茫然失措。
  好像一瞬间,他的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赫连翊在晕倒之前,肩上再次被重重地敲击了一下,抽筋带骨的撕裂感,顺着肩膀蔓延到胸口,赫连翊几乎是当场昏厥。奎木狼不会放过他,绝不会给他留下一丝一毫反击的机会。
  完了,这下全都完了。
  隔了很久,至少是天昏地暗的一段时间,他在一阵颠簸的剧痛中醒来。发现被五花大绑捆得严严实实,藏在一堆稻草之间,甚至连捆绳的缝隙中,都塞满了稻草,以防他奋力挣开绳索。
  奎木狼并未直接杀死他,赫连翊知道,奎木狼还不想杀他。否则他在与奎木狼第一次见面之时,他就已经死了。但他无法预料奎木狼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在稻草的颠簸中,看到缝隙中的天空若隐若现。
  他好久没看见过这样干净清澈的天空,呆愣在躺着看了很久,这让他回忆起洛阳。在洛阳,人不可能这样长时间抬头看到天空,因为天空总是被佛塔,被树木,被檐廊屋角所遮蔽。
  洛阳,他在前往故乡的旅途中想到洛阳,那里什么时候,成为了他的第二个故乡?走的时候心里有恨,现在裴静没了,洛阳城也在他心中轰然倒塌,在那一刀飞出去的瞬间,化成了一片废墟。
  他现在,要彻底离开洛阳了。
  但是他要以这样的方式回去吗?以如此不堪、被胁迫的窘样回到他的故乡?
  在颠簸造成的剧痛中,迟缓而麻木的痛觉涌上来,那种疼痛平均地分散在身体的各个角落,让他无法明确的感觉到,失去裴静到底意味着什么。他越想弄清楚,那种感觉却越模糊,最后,在天渐渐从浅蓝变为深蓝,变成铁板一块的黑夜后,他感到莫名的心悸和恐惧。
  黑夜笼罩了他,他知道他心中最深处,从此被埋下了永无安宁的恐慌。
  入夜,奎木狼将他从草垛里扒出来,在马车旁生了一把火。赫连翊看到他们身处荒山野岭,四周不知何处传来低低的鸟叫声,脚下是一些蠕动的小虫,那些虫子喜爱黑夜,在灌木从里唱歌,发出嘶嘶的声音。赫连翊踢了一根点燃的树枝,柴火点燃了虫窝,许多黑虫飞出来,在他的四周盘旋,嗡嗡直叫。
  “三殿下不要擅自乱动,这里虫蛇都多,凡是让我来就好。”奎木狼惊慌地看着他,取下身上的披风,四处驱赶着虫子。
  赫连翊望向奎木狼。
  奎木狼与他相聚一米余远,看到赫连翊的目光亲疏难辨,像鹰一样审视着他,干脆抬起了嘴角。
  “三殿下,罪臣将护送你,安全抵达我们的王城,澜沧城。”奎木狼挥着披风,这让他的话听起来漫不经心,缺乏可信度,“待你安全返回部落,罪臣任你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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