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足尖轻点,脚下视野和风景再次不断变幻起来。
就像今晚一直在变幻的情绪。
上下起伏、跌宕不平。
沈卿钰腰间是男人掌心炙热的温度,鼻尖全部浸染上他身上的味道,一度将他整个人都包围其中,让他无处可逃。
很快就到了陆峥安说的地方。
他们落在一处比较高的屋檐之上,往下刚好正对着一间占地半亩的宅院。
——那是一间不大不小刚刚开业的镖局。
房梁上悬挂着“天地镖局”的牌匾,挂着新挂上的红绸和灯笼,有载着货物的马车不断来往,人来人往很热闹。
沈卿钰还在其中看到了胡斯他们几个人,显然也是从客栈刚过来的。
哑穴被解开,沈卿钰终于可以动了。
看着面前熟悉的人和陌生的地方,他眉间蹙起,有些不解:
走镖不都是送到当地商户吗?陆峥安他们的镖局不应该在栾安县吗?为什么这里也会有?还是新开的?
他还没说什么,陆峥安先替他解释了疑惑:
“本来打算在其他地方开的,但是遇到你之后,总觉得江南鹭洲是个好地方,便也在这里开了一间。这几天你白天去知州府,我就在这边和他们忙这个事。”
这一晚上,陆峥安在他面前都是这副百无禁忌的样子。
甚至听多了之后,沈卿钰都有些习以为常了。
虽然他并不想这么快习惯,但身体的反应就是这么诚实。
“嗯,祝贵镖局开业大吉、财源广进,来日我会命人奉上薄礼庆贺。”沈卿钰有些疲倦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日还有别的事。”
“阿钰——”
身后人拉住他的衣袖。
“还要再纠缠不休吗?我已经说过了,”沈卿钰看着前面,情绪忍耐之中,额角青筋跳动,手都在微微发抖,“我于阁下无意,这话我还需要重复几遍?”
“我没有想纠缠你,我只是想问你。”男人的声音很低,透着一股执着,
“让你走可以,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这几日你到底在筹谋什么?回去景都之后,你想做什么?”
“我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陆峥安?你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
这一晚上情绪累积下来,沈卿钰被逼得眼眶发红,眼角浮动着泪,连声音都有些不稳:“我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我的事、我的安排、我的一切,都与你无关,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想做什么?”
他的人生、他的选择,本就是应该他自己做主的事,什么时候他做任何决定,还要给别人汇报了?
他质问:
“你是觉得,我告诉了你,然后你就可以干预我的选择吗?”
空气沉寂许久后。
极轻的声音:
“我从没想过干预你任何选择,阿钰。”眼角的泪被一只温暖的手拂去,陆峥安语调柔和地跟他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做什么选择,告诉我,我都陪你一起。”
“什么?”沈卿钰愣住,带着愕然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无论你选择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什么陪着我?”沈卿钰像突然无法理解语言一样,被猝不及防的剖白撞的思绪都乱了。
“天地镖局,除了在这里有一家,我在景都也开了一家。”陆峥安指着前面人来人往的镖局,目光放在远方,“在景都那一家天地镖局,是在那日和你见过面之后,我就决定要开的。只不过现在只有一个地契和空宅子,还没开始置办家私。”
“你——”沈卿钰睁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
“从和你解开误会那一天开始,我就在想,如果要和你在一起,我应该做一些什么。”
他略显自嘲地捋了一下头发,“我暂时考取不到功名,没办法在短期内,做到像韩修远那样和你同朝为臣,胡斯他们也是我需要照顾的兄弟,但我舍不得放心不下你一个人,所以在首辅府附近开一家镖局,哪怕是两头跑,我都要陪在你身旁。”
“重心转移到景都后,等到时候景都镖局做起来了,胡斯他们也能独当一面了,这样你每天下朝忙完后,我就来找你,陪你说话,解闷儿、干什么都可以;要是朝中有人敢欺负你,我就替你出头,你看谁不顺眼,我就替你出气。”
他每说一句话,沈卿钰心脏就被砸一下,眼前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有些看不清。
——他自然知道这些对于一个长居山中的土匪来说,意味着什么。
改头换面、重新来过,千里奔赴,只为见他一面,陪在他身边,怕他被人欺负,时刻看着他。
可他是大棠首辅啊,他明明才是身居高位、位高权重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土匪来担心他、为他出头?
他默在了原地。
一双凌厉的眸子变得平和起来,几度流转,闪着懵懂又茫然的光。
可心,却不受控制地开始狂跳起来。
然后,手腕被箍住,耳边风声响起。
随之腰上一紧,他落入一个温暖又宽阔的怀抱之中。
鼻尖充斥着清冽的甘草味,男人轻轻抚着他的头发,带着戏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景都我人生地不熟的,到时候要是镖局生意失败,你可得收留我,首辅大人。”
沈卿钰手垂在身体两侧,茫然地看着前方。
他喃喃着想说些什么:“可我——”
男人却分开他的距离,用那双漆黑的桃花眼看着他,说:“你记不记得之前我问你的问题?”
“什么?”
屋檐后面是浩渺烟火、人间长河,前方是眼前人清冷如稀的眉眼。
陆峥安指尖在他脸上触动,轻轻说:
“清雪那天我问你,你为何不先清官道,而是先清山路。当时你没回答这个问题。”
“可我知道,答案早就在你心里了不是吗?我们虽然身份迥异、性格相反、地位不同,但我们目标一致、所求相同。”
破开人和人身份地位距离的关键,就是灵魂深处的共鸣和渴求。
——他们的灵魂是接近的。
“你说你不喜欢我,可从之前到现在,你都没有真正推开过我。”
空气寂静了许久,久到那人清冷的睫羽似被雪凝固住了一样。
心跳声在耳边轰鸣,沈卿钰脑中是不断交杂的混乱思绪。
直到眼睛被一只温热的手覆盖住。
“你做什么?”沈卿钰声音有些哑。
“阿钰……”男人渐渐凑到了他面前,呼吸轻轻喷洒在他脸上,声音同样沙哑,却带着一丝笑意,“你心跳的好快啊。”!
沈卿钰瞪大了眼睛。
随即,唇上一重。
轻柔的吻就这样落在唇瓣,像羽毛覆盖在他唇间。
沈卿钰彻底僵住,被男人用手覆盖住的眼睛颤动着睫羽,在那长着薄茧的手心轻扫。
“张嘴,阿钰。”男人在他唇瓣提醒,可没并没有等他反应,而是轻轻在他下颚一掐,在他被迫张开唇瓣的一瞬间,探进舌尖。
舌尖相触的一瞬间。
心脏顿时像被箭击中,震得他整个人都在发麻,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只是紧紧抓着对方的衣角,睁着一双潋滟狭长的眸子。
人生二十年,高高在上的首辅大人,像是初经人世的婴童,在此刻慌乱不堪、手忙脚乱。
他挣扎起来,想去咬他舌头推开他。
可在闻到他手上伤口的血腥味后,怎么都无法下手。
男人还在紧紧抱着他,手牢牢掌着他的腰,手越收越紧,力道越来越重,根本不容许他有一丝一毫的退却。
——就像他一直做的那样,一如既往地、强势且不顾一切地、奉上自己所有的热忱。
唇齿都在被他扫荡,在他口中每一个地方仔细掠过,然后就是狠狠吸吮,汲取着他的一切。
沈卿钰已经来不及去管狂乱不止的心跳声了,因为脑中烟花炸开的声音让他更加应对不及了。
而当男人将手从他眼睛上挪开后,他才发现,真的有烟花在放。
远处不知是何处在放着烟花,烟火点亮了这一片嘈杂混乱的天地。
也点亮了面前男人脸上的表情。
张扬的眉目、高挺的鼻梁、硬朗的轮廓,明明是张桀骜不羁的脸,可此刻的神情却是柔和万分的,充满了软肋。
沈卿钰心尖一颤,错开视线。
在男人将手滑过他的腰际往下的时候。
一鼓作气地——
“够了!”沈卿钰一把推开了他,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陆峥安擦了擦嘴边的水渍,他在笑,像是终于亲了个够本,声音也带着喘息:
“你知道你刚刚心跳的多快吗?沈卿钰。”
漆黑的眸子沉着笃定:“还要说不喜欢我,你撒谎。”
空气再度沉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