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衣衫不整,情动未消。
如果以这幅尊容去见沐善,多半会被调侃。
“我先留在殿内梳洗一番。你对魔界不熟,可以让魔宫的仆从带你游玩。”
昆澜应下这句话,起身走至门口,临别前回头交待一句:“今夜要抽时间陪我。”
见云止点头,这才放心合上殿门。
*
云止隔空取物,从寝殿取来一套崭新的白衣,挂在置衣架上,浴袍随意丢在长椅上,踏入温暖的灵泉。
为了不被属下打扰,她在灵泉殿的门和窗都设下隔绝禁制。
灵泉是流动的活水,昆澜沐浴后所留下的气息变得很淡,只有一些漂浮的花瓣还保留着零星的昆澜的气味。
那一篮花瓣和兰草,全被倒入了池中,昆澜脱下的宗主制服,挨着花篮叠放在矮几上。
灵泉殿内有好几样物件沾有昆澜的气息。气息最浓的,当属这一套釉蓝色宗主服。
云止从灵池中央游向摆放矮几的那一岸,拿起这一套衣服,埋头去闻。
有昆澜被她刺穿身体流出的血锈味,昆澜受魔息折磨的汗味,以及昆澜泪水的味道。
长椅上还有昆澜梳断的梳齿,云止用魔力把它运到眼前,握在手中细细的闻,是独属于昆澜的清雅莲香,要闻很久才能闻到。
她把梳齿摆放到衣服的领口,把带有昆澜气味的几十朵花瓣打捞上岸,沥干水分,铺在衣服上。
这些气息结合在一起,才够浓郁。
她有些生气的是,昆澜只抱了她的身体一小会儿,她的浴袍没能留下昆澜的气息。
云止潜入池水中打湿头发,清洗了一遍,拿起昆澜用过的那柄断梳,为自己梳顺头发。
这样能让昆澜的气息留在她身上。
她渴望用身体与昆澜接触。
如果没有心疾隔在她与昆澜之间,临别前她主动与昆澜抱一抱,就不像现在这么遗憾了。
“真可惜呀,你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她怎么还不销毁那一柄剑呢?你留恋她的气息,她留着剑,莫非也在留恋你的气息?是留恋你死前的气息吗?”
和她一样赤*身的幻影出现在池中,接过她手中的断梳,为她梳发,池面所有花瓣都凋零成灰色,浓白的池水也变得深红一片。
云止凝出一把冰锥,朝着幻影的脖颈极速刺去。
幻影化作一团黑雾,坐在岸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我是你心中的恐惧,你当真以为,能轻易抹杀我?”
幻影的掌心生出一团冥火,把置衣架上的四套新衣和矮几上的宗主服烧成灰烬,衣服上的花瓣被热气蒸发。
云止捂住眼睛,不停的告诉自己这是幻象,是虚幻,不能看,不能看。
“你要用这张人族的脸和昆澜完成结契仪式吗?明晚你以本相出现,昆澜第一反应会是什么?不自然的笑着迎接?问你为何不当云止?还是吓得逃掉?”
幻影把玩着手中的的断梳,闻到有昆澜的气味,嫌恶的皱眉,用冥火把梳子烧了。
“我会提前告诉她,我要以本相与她结契。她所有的反应,我都可以接受。”
云止不再捂住眼睛,眼光似箭一样看向幻影,语气也十分坚定。
“你要是真能接受,我为什么还没有消失呢?你的心疾本该由她来治,为什么不敢提需求呢?你是害怕她找来第二枚极乐丸,还是害怕你甘愿服下第二枚极乐丸?”
“不如不要这颗心,我可以化作你的心,替你隔绝靠近她的痛苦。况且这是一颗人族的心,当你找回自己的心,这颗心也是要扔掉的。”
幻影化作一颗跳动的红心,定在云止的胸前,说出最后一句话。
“明晚就是结契大典了,我吞噬掉这颗多余的心,你就能和她手牵着手,快乐的走完仪式的全程,多美好呀。”
云止眼神空洞的接过这颗心,嘴角泛起甜美的微笑。
“多美好呀。”
作者有话说:
不害羞大概有三章。
第63章 不害羞(中)
比起人族的心,幻影化作的这颗心更炽热,动脉管收缩的幅度更大,心室的鼓动更明显,是更有生命力的一颗魔族之心。
如果不是幻影提醒,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心长这样。
这颗心强大到不会被任何一把利刃刺穿,利刃只能刺中有形之物,恐惧本就是没有实质的幻影。
“我为什么要排斥自己的恐惧呢?”
双手捧心的云止把心脏转移到左手,另一只手从池中引一束灵泉,化作温和的水纱,润湿心脏的表面。
“正是因为我内心深处无法原谅昆澜,所以才有了你。你是我不够光彩且耻于承认的心声,我假装听不到你,只会滋养恐惧,让你越来越不可控。”
云止把心脏举到嘴边,落下一个温柔的吻,唇瓣沾上一抹妖冶的鲜红。
“我无法做到割舍全部的恨去爱上昆澜,担心给出的爱掺杂着恨意,对昆澜不够公平。我习惯性的为她考虑,忽略和压抑自己的感受,你想守住这些感受,担心被我忘了,对吧?”
心脏从她的手中飞走,池面的血腥幻象被解除,飘在水面的花和叶从灰败恢复成原先的亮艳。
幻影化作她的本相,从身后温柔的抱住她,下颌抵在她的左肩。
“血池那件事让你留下了心疾,我很自责没能保护好你。唯有做好万全的应对,昆澜就没有机会伤害你第二次。”
幻影的面庞变得濡湿,肩膀因啜泣而抽动,云止转身为她擦掉眼泪,把她抱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
“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那般活着,固然很安全,但也丧失了英勇。昆澜身上最难得可贵的,就是勇气。我要追逐上这份勇气,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
继而又有些不舍,“当我无所畏惧的那天,你会消失吗?”
幻影摇头。
“我会化作勋章,陪你至永久。”
云止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长凳上的浴袍因云止的魔力腾空而起,她取到池中,穿在身上,衣服被打湿也并不在意。
她把昆澜脱下的宗主服交给幻影,吩咐道:
“你穿上这身衣服,变成昆澜陪我练习,沐善模仿不了昆澜的声线,但你可以,你多说些刺激我的话,把难度提上来,我的进步会更大。”
幻影接过这一套并不算干净的衣物,既错愕又生气:“你把我哄好,就是为了像现在这样利用我?”
云止眯起眼睛,“之前是谁勾起我身上的煞气要处死昆澜的?彼此彼此啦。”
幻影气呼呼的换上昆澜的衣服,叉腰放出威胁。
“我会用幻象重现血池旁发生的一切,我不仅会还原昆澜那日说过的话、做出的表情和动作,还会更恶劣的折磨你,你未必应对得了。”
“有护命咒在,你尽管来试。”云止说完加固了身上的咒术。
一道剑光照进云止的眼里,幻影化作昆澜的模样,手执一把滴血的长剑,刻意强化了剑身的血气。
是她的血味,热腾腾的、新鲜的血液气味。
“为什么总是杀不死你?要杀你多少遍,云止才有可能醒过来见我?”
幻影扮作的“昆澜”是那么的狠绝和气恼,让云止身临其境的感到压迫和绝望。
剑上的血像流不尽似的滴在地面汇入池里,却没有和池水融合,而是浮在表面,像血色珊瑚枝。
这些枝节像是长出了眼睛,无限延长攀上她的胸膛,缠上她的脖颈,如同蟒蛇般勒紧她,绞杀她。
云止被勒的说不出话,她用池水凝出一枚血刃,朝着颈间密密的血枝一刀割下去。
“昆澜”跳进池中,用剑挑飞她手中救命的血刃,捏起她的下颌,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讥讽道:
“你即是魔主,临死之前为什么不变回自己的脸,总是顶着云止的脸在我眼前惨死,是想加深我的愧疚,让我无地自容吗?”
被激怒的云止从池中聚起数十枚血锥,极速刺向“昆澜”,其中一枚血锥穿透“昆澜”执剑那只手的手腕,其余的尽数落在昆澜上半身的各处要害。
“昆澜”痛到捂胸,一时失力握不住剑,长剑落入池中,那些血枝像抽空了生命力,从云止身上脱落。
重获自由的云止吸入新鲜空气后连呛了几下,来不及平复呼吸,回忆起长剑掉落的位置,从水中捞起剑,一举扎穿“昆澜”的胸膛。
“昆澜当真会这样想?”
云止的脸气得乌青。
穿心的那一剑化作一团黑雾钻入幻影体内,她的体表渗出黑气,治愈身上十几处流血的伤口,似是而非的说:
“艺术加工而已,谁知道她当时怎么想的,你把她想得很坏很坏,我读得懂你的心,才演成这样的。”
云止越听越气,用手捶起两道水花发泄怒气。
“好生气呀!最可气的是,昆澜今天并没惹到我,我是被想象中的昆澜给气到的,怪你等于怪我自己,怪昆澜她又很冤枉,我简直无处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