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她那一部分魂力与昆澜同行太久,在花言巧语中,忘了自我,忘了伤痛,只能由她来铭记。
  抛却与昆澜的纠葛,云止继续回想开心时刻,想到了赤鸢。
  赤鸢送给她一个专克邪祟的指套,刻有隐匿决,她一直戴在右手小指上,看不见,却能感知到它的存在。
  赤鸢只是做了一个梦,梦见她被恶鬼吃掉了小指上的血肉,竟信以为真,亲手为她打造了这个指套。
  她实力最弱的四十年,是赤鸢一直陪在身边。
  落差再大,赤鸢也能接纳她所有的身份。
  昆澜却不能。
  这也正是赤鸢的难得之处。
  能有赤鸢这样的朋友,是她的幸运。
  被友情的力量所滋养,云止福至心灵,没那么累了。
  被她拦在殿外的昆澜,不能避,只能面对。
  对昆澜诚实,也是对自己诚实。
  她已经很久没有直面自己的心了。
  云止离开宝座,深呼一口气,走下台阶,一步一步临近殿门。
  是时候告诉昆澜,这只是一场梦了。
  她可以放弃为昆澜种下魔念。
  无需在昆澜身上投注更多的魂力,无需为昆澜继续造梦。
  与人族纠缠不清,生爱生恨,都是对心神的消耗。
  她想要个解脱。
  *
  昆澜被一股力量强行赶出殿内,莫名其妙吃了个闭门羹。
  魔主不仅不愿回答是否救过她,甚至不愿见到她,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魔主好像不太待见那个云止长相的蓝衣女子,光是叛徒这个词,就提及了两次。
  对待叛徒,常人都是刑罚伺候,就地处决。可魔主不一样,不仅没说什么重话,还尝试讲道理,道理说不通,直接放任叛徒离开,不怕留下后患吗?
  昆澜几乎满脑子都在想魔主。
  魔主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放她自由?
  为什么魔主靠近她时,心跳会变快?
  为什么她不排斥魔主的靠近?不排斥魔主的吻?不排斥诸多的亲密行为?
  魔主既然只和同族交欢,为何有意无意的做出一些暧昧举动来撩拨她?是不是在玩弄人心?
  昆澜越想越深,猛然意识到自己对魔主的探究早已偏离方向。
  身为修仙门派的一员,她更应该关注魔主的战力水平,以及对修仙界的威胁程度。
  长生门的战俘还等着她去解救,她不该浪费时间思考这些情爱之事,更何况魔主已经言明了对人族没有性*致,她又何必纠结于魔主对她是否有好感。
  回想魔主所展现的囚牢画面,似乎与长生门某一处地宫十分相像。昆澜召出长剑,正要御剑飞行,心脏像是被吊起来一样慌张,体内的灵力变得紊乱。
  她竟然使不出任何法术。
  “我都说了,只有你和魔主才是真的,你根本没听进去,有些机会,是没有第二次的。”
  昆澜听出这是蓝衣女子的声音,很是焦急,这女子自称是她的守护者,如此行径,和守护二字一点也不沾边。
  “你想让我留下来哄魔主开心?她是魔主,有无数寻欢作乐的法子,我为何要费心思讨好她?”
  “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我有一种很强的危机感,她在酝酿一个很危险的决定。”
  “比起担心她,你更显可疑,对我而言,你是一个不请自来的陌生来客,打算在我的身体里一直住下去吗?”昆澜越说目光越寒。
  “我活不长,治好你的伤,就会自然消散。不聊了,我感觉到魔主的靠近了,你好自为之。”
  这道声音在结束时有一种怒其不争的情绪。
  一股无名火涌上昆澜的心头,她讨厌这种不明真相被推着走的感觉。魔主和蓝衣女子有一种天然的默契,在隐瞒着什么。
  她必须问个明白。
  昆澜举起长剑,注入灵力,剑尖上聚起五彩的光团,缩成光球,再压成一个光点,所有的破坏力都藏在其中。
  魔主的实力深不可测,大乘初期的攻击无异于螳臂当车,就算希望渺茫,她也要破开殿门上的禁制。
  长剑向前推进一格,光点犹如萤火,融入禁制之中,啪的一声,猛的炸开,整座正言殿传出剧烈的晃动。
  房顶上最外沿的那圈瓦片被震到地上,摔裂时扬起一片尘灰,禁制依然固若金汤。
  魔主在这时收走禁制,打开了门。
  她看见的是昆澜拿剑对着她。
  此情此景,犹如血池边的死亡重现,她下意识的在心口处设下一道罗盘大小的金色护盾。
  “你要杀我?”
  云止面若冰霜,身体极其戒备,右手迅速凝出一根紫色长锥,完全忘了梦中的身份是全盛时期的自己,以昆澜的修为,不值得她亮出武器。
  她防御的姿态过于熟练,暴露出对自身实力的不自信。
  “我……我只是想见你。”昆澜急忙撤下剑,收进储物戒中。
  魔主第一时间护住心脏,这是她的命门所在吗?为何要暴露给她这个人族修士看?难道是某种伪装或陷阱?
  “我正好有话跟你说。”云止想起正事,手持的长锥化作一团魔雾钻入掌心,心中不停默念要鼓足勇气,直面昆澜,心口的护盾随之消失。
  这是一种友好的讯号,昆澜有理由相信魔主会告知一些极为关键的信息,以抚平她心中的不安。
  “这里不是现实,而是一场梦,我是梦境的主人,创造了一切,除了你和我,一切皆是虚妄,你所看到的天,可以同时出现两个太阳。”
  只见魔主一挥衣袖,原本阴沉的天突然万里无云,两颗太阳分别从东边和西边冉冉升起,看上去热烈似火,昆澜却感受不到太阳的炙烤。
  看来蓝衣女子所言非虚,昆澜想到对方说过的某一句话:
  “可能有些话,要说第二遍,她才会当真。”
  这是她最不能理解的一句话,也是她印象最深的一句话。
  她所求的真相,或许就藏在其中。
  “魔主,为何我会困在你的梦里?你是不是对我有所图?图我的命,还是别的?”昆澜追问道。
  “现实中,我囚禁了你,趁你昏迷时,侵入你的识海,让你陷入幻梦之中。我想报复你,想把你同化为魔族。”
  云止不想再说一句假话。
  这让昆澜听得大为震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云止的脸色变得煞白,非常艰难的说:“因为你杀了我。”
  “杀了很多遍。”说出后半句时,云止捏着拳,眼里全是血丝,流露出非常无助而又厚重的悲伤。
  随着梦境主人强烈的情绪起伏,整个梦中世界爆发地震,变得摇摇欲坠,昆澜所在的地面骤然开裂。
  裂缝中滚滚的岩浆冒出好几缕火舌,窜出地面,险些烧掉昆澜的衣角。
  这次昆澜是真的相信,魔主的心情不佳。
  “如果我真的做出这种事,听上去无法被原谅。你如今还活着,又抓了我,我会被你一直折磨下去吗?”昆澜已经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再怎么折磨你,你也无法对我的痛苦感同身受,你是人族,注定不像魔族那样情感充沛。让你入魔,又太损耗我的魂力,并不值当。思来想去,还是尽快结束这场梦吧。”
  说这些并不是显得她有多宽宏大量,云止卸下魔主的傲气,以本真之心与昆澜对话时,有一种很深的疲惫感。
  她积攒的心力会在对方一次次的质问中被耗空。
  昆澜喃喃自语:“我还会拥有自由吗?”
  云止把对方的低语听成一次新的提问,她也想过这个问题,复仇真的能解放她的心,让她从不甘与埋怨中解脱吗?
  当昆澜不复存在,午夜梦回时,她会不会偶尔想起昆澜,想起一些好,一些酸,一些甜。
  这算不得解脱。
  “当我的心自由了,你也就自由了。我隐约能触摸到这种自由,也能承受其代价,只是还没有下定好决心。”
  云止想到了赤鸢,想起在筑基期秘境中,她被虹月亢奋的火气熏到无力行走,是赤鸢把她扶靠在石头上,输送冰系灵力为她缓解不适。
  赤鸢包含在这个代价里面。
  昆澜听到魔主提及自己,后面的“代价”和“决心”像是洪水猛兽一样,莫名让她觉得心惊,她不能任由这个话题继续发展下去。
  “魔主,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恨我,我们算不算迎来了一小段和平共处的时间?”
  云止点头。
  “你用魂力在我的识海内造梦,我体内也有一部分你的魂力,如果我能成功调动它,会不会成为这个梦的半个主人?”昆澜突发奇想。
  “你要奴役我的魂力化身?那就试一试,看她肯不肯主动配合你。”
  魂力化身拥有她的同源之力,理论上也可以操纵梦境,但昆澜体内的魂力是用来治伤的,会越来越淡,云止并不担心昆澜真的能借此翻身做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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