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沈拂衣羞得不敢抬头,却听石柒在身侧悄声笑道:“多谢嬷嬷好意。”
二人回了偏殿换了衣衫,沈拂衣便默坐运功,暗自回想适才与众人交手时所悟的武功融合之法。她幼时得父亲传授武功之时,父亲对步法、运劲、力道要求极是严苛,她又素来心性骄傲,虽是年幼稚弱,也不肯输给了师兄们,将家传武功练得炉火纯青,与父亲所传不差一分一毫,虽是自己心中另有主见,却也不敢自行篡改父亲之意。
今日道观中以万象归尘心法驾驭家传武功,不自禁便使出从前自己的理解,竟比父亲所授更为顺手,一时间便似窥破武学新境,不禁心下暗喜。
又过得半个时辰,暴雨倏然而止,片刻间已是云开雾散,艳阳当空。二人略一整顿,从马厩牵出枣红马,便辞别了百姓,上马而行。
此地离襄阳不过百里之遥,这枣红马甚是神骏,虽是官道泥泞,天色未晚便已入了襄阳城门。这襄阳城昔年是抗金要塞,但自隆兴和议以后,近年来渐无战事,襄阳城防已不似从前严密,军民休养生息,重筑城垣房屋,城内倒也颇为繁华。
沈拂衣曾听父亲与师兄们说起,这丐帮总坛本在洛阳,后来金兵攻入汴梁,大宋南渡长江,定都在临安,官军在襄阳与金兵对峙时,丐帮曾大举护国义旗,集全帮之力来到襄阳相助抗金,数次挫败了金国阴谋,后来索性便将总坛设于襄阳城西的虎头山,丐帮也因此名盛江湖,还曾受了朝廷封赏。
却不想几十年间,丐帮便堕落至此,湖南分舵主聚众凌虐无辜幼女已是骇人听闻,帮中好手竟又去与金人同流合污,只怕那帮主钱睿也绝非善类,此去倒要加倍小心。
她二人奔行一日,皆是饥肠辘辘,便在襄阳城饱餐一顿,选了酒肆临街雅间歇息。沈拂衣与石柒暗自商议,自从君山岛一战,已是正面与丐帮结下仇怨,算来徐鑫等人转走汉水漕船,日夜兼程,只怕已比自己先到了襄阳,定然会去向帮主钱睿与各长老禀报,料想丐帮定会派出弟子四下追查自己二人,总坛反倒布防空虚,想来不难潜入。
但毕竟丐帮弟子遍布天下,襄阳总坛更是藏龙卧虎,“忠勇卫民”四大长老皆是成名前辈,传功、执法两个长老也名动江湖,何况帮主钱睿乃是当今世上一流高手,绝非自己能敌,此行实是凶险之极。
沈拂衣见石柒虽是强颜一笑,但脸色略见苍白,知是她心下不安,但那日君山之行她已明言要舍命相随,自己若再让她留在襄阳城中,倒显得生分见外。
想到此处,沈拂衣略一迟疑,柔声道:“此番打探了消息就走,断不可与臭叫花子们交手。你放心,我自会护你周全,以报……以报日间救命之恩。”
石柒咦了一声,挑眉说道:“怎不叫夫君了?”见沈拂衣狠狠瞪了她一眼,石柒嗤的一笑,这才续道:“姊姊宽心,小妹今番绝不会鲁莽行事,只瞧热闹就是了。”
第26章 蝶掌穿飞索(下)
待到暮色四合,两人又换了夜行衣,提了长剑包裹,从襄阳城西门穿出,径直向虎头山而去。这虎头山在城外几里之遥,便矗立在汉水南岸,时值盛夏,山顶一片郁郁葱葱,离着不远,便已听到蝉鸣大作,隐约可见山脚下透着火光,想来便是丐帮总坛的院落所在。
沈拂衣拉着石柒绕开院落,循着山间土路攀至半山,低头看去,只见脚下便是一座砖墙所砌的大院,院中立着两座三层小楼,多半是帮主钱睿与六大长老的住所,却不见亮着灯火。院落两侧另有两排厢房,隐约能看到有丐帮弟子从厢房中出入。院门上插着一面大旗,山风吹过,旗帜翻卷,现出上面绣着的“忠义”二字,几个丐帮弟子懒洋洋倚在门边,正自闭目酣睡,刀剑皆是丢在身旁,几乎全不设防。
沈拂衣暗自冷笑,早知丐帮堕落至此,倒也不必这般大费周章,她侧目看了看石柒,见她笑吟吟的看了看自己,显然见到丐帮总坛如此松散,也是心下一安。
沈拂衣拉住石柒的手,深吸口气,便运起轻功,纵身而起,几个起落之间,便已悄然伏在院墙之上,她探头看去,这才看到院落依山而建,山脚处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山洞,比之洞外院落还要宽阔。这院落中未见异常,想来玄机定是在这山洞之内。
沈拂衣横下心来,拉着石柒顺着院墙溜到山洞入口,趁着夜色昏暗,飘然落入院落之内。这山洞外本有两个丐帮弟子把守,却也是敞着衣怀昏昏沉睡,全然未察觉有人从他们身旁经过。
二人潜入山洞中,只见这山洞一片漆黑,深处却透着蓝绿色幽光,夜色中极是诡异,沈拂衣只觉手掌被石柒紧紧攥住,隐约察觉到石柒在身侧轻轻颤抖,本是心下也有些惴惴,却是陡然间生出勇气,用力握了握石柒的手,侧肩挡在她身前,一手抓住腰间剑柄,大着胆子向那幽光处走去。
沈拂衣屏息凝神,带着石柒贴墙而走,一步步落得极是小心,数十步后,已能借着幽光看清脚下,这才看出这山洞深处竟有几个地下溶洞,这幽光便是从溶洞入口透出,想是汉水在山底冲刷千年而成的奇观。
还未等沈拂衣思索如何探查,便听一声凄厉的女子惨叫,在这黑暗深洞中听来极是恐怖,正是从一个泛着幽光的溶洞入口中传出。
只觉石柒握着自己的手一紧,沈拂衣也是心中急跳,却横下心来,又小心向前踏了几步,便隐约见到那溶洞入口处守着四个丐帮弟子,各执刀剑,却正争抢着从那溶洞入口向内窥视。
沈拂衣藏身山洞岩壁之后,略一沉吟,心知不可在此惊动群丐,但这几人守在洞口,却又无法再查探洞中秘密。却忽觉石柒握了握自己的手,侧目看时,隐约可见她双眸流转,看了看自己,又抬眸看向头顶。
顺着她目光看时,不禁心下一喜,原来这藏身处并非石壁,而是一块洞中巨岩,这岩石两丈之高,上面足够容下自己二人,若是居高临下,便可看到溶洞中场景,更不会被群丐察觉。
沈拂衣此刻轻功大进,拉住石柒纵身一跃,便已悄然落在巨岩之上,两人俯身并肩望去,便见山洞地上一个数尺见方的窟窿中透着幽光,下面便是一个幽闭溶洞。
只见溶洞下有衣衫褴褛的少女,双手仍是戴着镣铐,长发散乱,正跪在地上,颈中套着一条铁链,正被用力拖拽,却看不到是被何人牵引,这少女正是在君山岛上见过的阮家小姐。她直挺挺跪在地上,已不似当日那样挣扎反抗,倒显得有几分驯服。
沈拂衣心下一凛,忙转头看向石柒,见她虽是脸色惨白,却紧咬下唇,转头看了自己一眼,双眸中仍是眼波盈盈,尽是聪慧机警之色,不再似前番那般茫然直视,显然不会再贸然出手,心下先略松了口气。
却忽听到溶洞中有人拍了拍手,低语了几句,转回头看时,只见铁链晃动,那阮家小姐跪着向前走了几步,已看不到她稚弱的脸颊,只隐约能看到她褴褛衣衫下,后背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和烙印。
沈拂衣心下不忍,但仅凭自己二人之力,如何能从这溶洞中将人救走?只不知究竟是何人在洞中对这可怜少女用刑?莫非是帮主钱睿?
正猜疑间,忽听一缕悠悠箫声从地下溶洞中传出,既似有人低语抽泣,又似缠绵叹息,听得沈拂衣脸上一红,却见那阮家小姐听闻箫声,登时全身一震,跟着不受控制般抖动起来。
沈拂衣不忍再看,却忽听身边石柒呼吸急促起来,慌忙转向她时,却见她竟也是全身颤抖,想要阻止时已来不及,石柒早已双膝一屈,跪在了巨岩之上。这一下声音虽不大,在深洞中却早已惊动了下面的丐帮弟子,只听一人喝道:“什么人?”
沈拂衣不及细想,一把揽住石柒纤腰,将她凌空抱起,纵身跃下巨岩,手中长剑已刺出四招,分别攻向那四个丐帮弟子。但这四人全非庸才,亮起手中兵刃,竟分别挡住了她这四招,借着地下溶洞中的幽光,只见刀光闪动,四人站住四角,已将自己围在中间。
只觉怀中石柒全身剧烈抖动,已是不能稳稳站立,沈拂衣暗自惊疑,心知已到决命之时,一咬下唇,身形暴起,一招“白虹贯日”,刺向拦在洞口方向那人。这一下家传剑法的凌厉杀招,辅以万象归尘的迅捷身法,造诣已在前日浔阳江上姚平那一剑之上,这丐帮弟子武功虽不弱,却也躲闪不及,竟被这一剑刺穿前胸,一声闷哼便毙命倒地。
余下三人皆是吓得退了两步,沈拂衣也不追赶,抱着石柒向洞外跑去,却听身后一人高声求援,不禁心下一沉,反身一剑,又将这人砍翻在地。
但这呼声划破黑夜,山洞外的丐帮总坛已传来躁动之声,隐约看到洞外亮起了火把。沈拂衣暗叫一声不妙,加快了脚步冲向洞口,想要趁着丐帮合围之前杀出重围。
却忽听一声破空之响,忙侧身一闪,只觉一阵腥风掠过身边,叮的一声落在地上,竟是淬了剧毒的暗器,若不是她修习万象归尘后身法迅捷,早已被这暗器打中身亡。以这般暗器手法,对手内功劲力皆是极高,定是六大长老之一,却在暗器上淬毒,实是与丐帮的侠义之名大不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