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石柒掂了掂银子,挑眉一笑,悄声道:“多谢姊姊,如此一来将小妹的阴德也保住了。”
皓月当空,繁星如缀,照着潜江城北门外的官路一片坦途。城下睡眼惺忪的守城士卒验明了临安捕快的腰牌,无奈的打开了城门,一匹骏马载着两个美貌少女越过护城河,顺着官路北上,扬尘而去。
这一路上石柒抢着要纵马,沈拂衣也由得她,坐在她身后共乘,看她兴奋欢呼,心中甚觉温馨。这骏马奔驰甚急,虽不如前番从临安出发时,在沿途驿站不停换马来得那样容易,但江陵路段都是平坦宽阔的官路,趁着天色未暗,便已到了长寿县,算来再有两日就可到襄阳。
但毕竟整日奔袭,早已是人困马乏,加上忧心丐帮四下围捕,两人也没了兴致嬉闹,在长寿县的简陋驿站歇息一晚,换了衣衫,次日天亮便行,待到又近日暮,已到了枣阳,进了襄阳境内。
两人本想着在枣阳寻个客栈休整一番,却不想枣阳城在宋金对峙前线,数十年来历经战火劫掠,已近乎是一座空城。沈拂衣久在江南,每日见得都是临安子弟走马喧哗,虽是曾听父亲讲述抗金往事,但她少年心性,想得只是遗憾自己女子之身,不能上阵杀敌。
直到此刻看到枣阳城的废墟焦土,她才深知百姓战乱之苦,不由得喟然一叹,再回想大师兄姚平抗金阵亡的谎言,心下顿生凄然,只觉世事索然无味,一时间茫然若失。
身前石柒倒是笑吟吟的勒马在城中穿行,一路东张西望,拉着沈拂衣四处挑选歇息之处,引得她收回了心思。二人寻了一家荒废许久的客栈,系马扫榻,铺上毛毯勉强安身。
石柒内功不济,连日策马奔波,与沈拂衣说笑了几句,便已翻身入睡。沈拂衣怔怔而卧,回想从前在临安查案时,便是外出缉凶,最多三五日也回了家中,偶有风餐露宿,叔伯前辈们都是极力照顾自己,不曾让她受到半点委屈。哪似如今日这般狼狈落魄,还要担心被丐帮四处围堵。
黑暗中听着身边石柒气息匀长,却是暗自庆幸,若不是这狡黠娇俏的少女陪在身边,这一路千难万险,自己定然难以招架,想到从前她孤身流落江湖,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真不知她是怎生化解。想到此处,沈拂衣心中怜惜顿生,想要纵身抱住身边少女,又怕惊醒她后被她调笑,不禁脸上一红,竟是柔肠百转不能自已。
次日醒来时,客栈轩窗外却是阴云密布,但二人随身干粮已尽,若留在枣阳空城,就要多受饥饿之苦,二人商议之下,也顾不得随身无伞,略一整顿便策马出了枣阳,顺着官路向西北而去。
不想才行了半个时辰,便听闷雷滚滚,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下,将二人一马淋得全身湿透。
沈拂衣连连叫苦,挥鞭想要驱马,但路上泥泞难行,更是颠簸狼狈,却见石柒张开双臂,仰头任凭暴雨倾盆,顺着她鼻尖下颌滴落,只听她欢畅笑道:“姊姊,前面也一般下雨,你催这马儿快走又有何用?”沈拂衣听得一呆,却也忍不住嗤的一笑,索性放开了缰绳,听任骏马在雨中前行。
行了不远,却见前方官路旁一片青郁,几棵梧桐古树间露出一角青瓦,沈拂衣心中一喜,催马向前,转过树梢,便见匾额上刻着“隐梧观”三个大字,竟是一间残破道观。
沈拂衣伸手抹去脸上雨水,哼道:“我催马自有道理,如今你可瞧见了?”
只听石柒说道:“罢了罢了,这道观是专为姊姊备下的,我自然不知。”
沈拂衣一怔,便见石柒指着匾额笑道:“人言凤栖梧桐,这隐梧观自然能引得姊姊这凤凰来此,我这野雀儿如何能知?”
沈拂衣扫了石柒一眼,淡淡说道:“我倒是听先生教过,凤栖梧桐一词,书上讲得是两只凤凰一同栖息。”
石柒低头一笑,也不答话,正好枣红马已行入道观院中,见这院落杂草丛生,显然也是荒废许久。二人跳下马来,将马系在遮雨的马棚之下,便携手踏入观中,却见迎面一个五旬年纪的妇人,正在向门外泼水,见了二人,脸上先露出几分和善笑意。
沈拂衣点了点头,说道:“烦请嬷嬷行个方便,容我二人在此避一避雨。”那妇人连忙说道:“不敢不敢,老身也只是在此避雨,二位姑娘自便。”
沈拂衣心下一喜,道了声谢,便拉着石柒踏入正殿,迎面却是一阵火光,只见正殿生着一堆篝火,围坐着三个汉子,正在烤干衣衫,旁边竖着几个扁担,下面堆着木箱,想来是过路的挑夫,也在此间避雨。
她二人衣衫单薄,被暴雨浇透,皆是衬出玲珑身形,遇到那妇人倒也无妨,此刻沈拂衣见那几个汉子目光齐齐射向自己,不禁脸上一红,转身便要走。却见石柒踏上一步挡在自己面前,娇声道:“还求大叔们借个火种,助我二人去偏殿里烤一烤衣衫可好?”
她这番话语气里刻意多了几分天真稚气,只见那几个汉子连声应和,都是低头避开了目光,殷勤捡了两根燃着的柴火送入偏殿中,帮着另生起一堆篝火,温言说道:“姑娘自去,我等汉子粗鄙,不敢叨扰。”
石柒连声道谢,这才拉着沈拂衣转入偏殿,但二人包裹皆被打湿,却无衣衫可换,只好穿着湿衣烤火,反倒是苦不堪言。
正愁眉对坐间,却见那妇人小心探身到偏殿中,殷切笑道:“二位姑娘花朵一般的人物,可别染了风寒,老婆子是带着轿夫们送亲的,我这箱中倒有两套备用的喜服,要是两位不嫌弃,便借给姑娘们换下湿衣。”
沈拂衣见这妇人笑容热情爽朗,外面那三个汉子也皆是淳朴之人,举手投足间毫无武功在身,料想这些人全然是好心,见石柒望向自己有相询之色,便躬身一礼说道:“多谢嬷嬷大恩,我二人赶路遇雨,实是狼狈,待到衣衫烤干,便褪下喜服还了嬷嬷。”
那嬷嬷笑容更显慈爱,抱着两套衣衫走近两步,忽地迟疑道:“哎哟,老婆子糊涂,忘了对姑娘们说,这喜服是一男一女,也不知姑娘们介不介意?”
沈拂衣还未回话,便听石柒笑道:“多谢嬷嬷,江湖儿女也不必拘礼这些小节,却不知哪套是男服?我来穿便是了。”
沈拂衣见石柒抢先从那妇人怀中取走了一套衣衫,闪入神像之后,还转头对着自己挑眉一笑,不禁瞪了她一眼,接过那妇人递来的女装,守在神像外,过不多时,便觉眼前一亮,只见石柒从神像后转出,一身绛红圆领袖袍,腰束金玉革带,若不是头上未束发冠,眉眼又太过娇美,倒真似意气风发的新郎官模样。
只见她嘻嘻一笑,说道:“姊姊,你也去换了衣衫让我瞧瞧。”沈拂衣心中砰砰直跳,虽是避雨权宜之机,但这送嫁妇人热情相助,倒促成自己与石柒换上男女喜服,这等机缘岂非天定?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高甜预警!
第24章 骤雨作夫君(下)
她脸上一红,却还是捧着衣衫转入神像后,听到身后那妇人连连称赞石柒,隐约听她问道:“这兵荒马乱之地,两个姑娘家来此好不危险,可是瞒着家里出来作耍?”却听不清石柒低声回了什么,逗得那妇人哈哈大笑。
沈拂衣暗自哼了一声,略一犹豫,还是除下了身上湿衣,换上这套正红大袖襦裙,虽不曾配上凤冠霞帔,却也是她自幼从未穿过的艳丽之色。她换好了衣衫,却是心下踌躇,不敢转出神像,忽地人影一闪,只见石柒探身过来看向自己,本是满脸狡黠笑意,却忽地看得一呆,喃喃说道:“姊姊可真好看。”
沈拂衣心头暗喜,竟想寻个铜镜看看自己穿着喜服的模样,却见石柒伸手抓向自己手腕,她脸上一红,不自禁便横腕架开,只听石柒笑道:“啊呀,新娘子还要比武招亲不成?”
沈拂衣噗嗤一笑,心中羞意却消了大半,便由得石柒拉住自己,被她从神像后牵出。只听那妇人大声喝彩道:“了不得,老婆子送嫁半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秀美的新娘子,可别怪老婆子多嘴,虽是两位姑娘,倒像画里的金童玉女。”
沈拂衣双颊微微泛红,低眉一笑,说道:“倒教嬷嬷见笑了。”转过头来,见石柒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两人目光一触,都是脸上一红,却不似之前那样互相避开。
却忽地见偏殿外那三个挑夫也笑着围看自己二人,却隐隐透来一阵酒香,只听一个汉子说道:“我等胡乱烫了些姜酒,姑娘们若不嫌弃,不妨饮一杯去去湿气。”
只听那妇人顿足笑道:“你们倒是识趣,这吉服刚穿上身,便来送喜酒了?”沈拂衣心下大羞,低头侧目再看石柒时,见她也是满面羞红,竟也一时语塞,不似从前那般伶牙俐齿。却听那几人笑了一阵,那妇人说道:“姑娘们怕羞了,快回去,别再无礼冒犯了。”
沈拂衣见那妇人与挑夫散去,这才松了口气,将换下的湿衣架在篝火上,又俯身打开行囊,却忽觉腰间一紧,又被石柒揽住,只听石柒附耳悄声道:“娘子,快来亲亲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