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却见石柒饮了一大口茶,舒了口气,说道:“这君山竹尖茶与昨日那浮梁茶也没什么分别,都是舌尖泛苦,姊姊没由来坐在这里饮两个时辰的茶,究竟是所为何事?”
  沈拂衣指了指楼下,淡淡说道:“这两个时辰里,已有五十余个你自家兄弟从楼下经过,你怎看不见?”见石柒好奇的探头向楼下看去,沈拂衣抬手指向一伙手持竹杖、身缀补丁之人,皆是蓬头垢面赤着双足的叫花子,说道:“这些都是你同门兄弟,你怎不下去招呼一番?”
  见石柒听得一呆,转头要出言抗辩,沈拂衣低眉笑了笑,正色道:“自从去年丐帮帮主钱睿丢了打狗棒,丐帮已是半年不曾在江湖上如此集结,如今大举涌入岳阳城,想是要在君山岛的湖南分舵集会,莫非湘西阮家的案子与丐帮有些干系?”
  她看向石柒,暗想石柒既是从那老和尚处同时偷学了丐帮帮主的打狗棒法和湘西阮家的灵猴拳法,那这两个门派定然有些瓜葛。
  再回想昨夜大师兄姚平的枢密院腰牌和后宫手谕,莫非背后搅动江湖风云的竟是朝堂势力?父亲在家书中嘱咐自己不可将石柒贸然送官,又说庙堂江湖盘根错节,想来自己所料不假。
  正沉吟间,却见石柒挑眉一笑,唇角勾起狡黠之色,探身低声道:“姊姊是想让我再扮成小叫花去打探消息,倒也不必揭短来揶揄人家。”
  沈拂衣见她瞬间便悟了自己心思,不禁暗自赞叹,只听石柒笑道:“常言道无功不受禄……”
  沈拂衣哼道:“罢了,饭钱和房钱我结与你便是。”
  却听石柒嗤的一笑,说道:“这等出生入死的险事,姊姊用几吊铜钱就想打发,好不鸡贼。”她顿了顿,笑道:“姊姊先叫我一声好妹妹来听听。”
  沈拂衣脸上一红,见石柒挑眉坏笑,心中却觉说不出的明媚可喜,咬了咬下唇,轻声道:“好妹妹,有劳你了。”
  只见石柒应了一声,得意一笑,说道:“我又没说你叫了好妹妹便应允了你,好姊姊急什么。”
  沈拂衣哼了一声,俏脸一板,却又生不出怒气,只听石柒笑道:“好姊姊别着恼,我又不要天上的星星,今晚你再陪我修炼内功可好?”
  沈拂衣松了口气,点头说道:“这个倒是无妨。”她顿了顿,忽地想起前几日在衢州城破庙时那一吻,不禁心头一荡,也不知今夜若再与她尝试练那灵犀神功,又会如何?
  她心绪杂乱,虽是仍透过窗审视着楼下不断经过丐帮帮众,却几次魂不守舍转开了念头,待到天色渐晚,残阳尽没,洞庭湖上当真便是长烟一空、皓月千里,看得人心旷神怡。
  眼见楼下良久再无丐帮弟子经过,石柒已是连着捂住了几个呵欠,沈拂衣这才结了茶钱,拉着她回了客栈。
  待到从客栈用过晚膳,两人相对而坐,却见石柒笑吟吟的凑近身来,说道:“也不知姊姊那万象归尘心法练到第几节了?小妹前日用那一丝内力勉强练到了第八节,内功又是不济,还要求姊姊相助。”
  沈拂衣心中一动,这几日她连遭变故,那心法堪堪参悟到第十节,尚未有机会尝试来验证,石柒仅凭那日一丝内功,竟能练到第八节,实是悟性极高。
  她嗯了一声,望着烛灯沉吟不语,心下却在默想推演。那日自己化用灵犀神功的心法,助她从毫无根基到速成一丝真气,自是容易得多,但石柒不知如何运转真气来增益内功,就算自己将家传玄门内功心法相授,只怕以她的性子也不肯苦心修习,若想要她内功增进,只怕真要依法修炼那灵犀神功。
  她虽没有刻意参研那内功心法,但既已默诵全篇,前些日又从中解析,不经意间便领悟了许多法门,又与石柒以拂穴模拟金针,竟真的打通了一条经脉。此刻细细推演,如同一盏烛灯照亮暗室,心法中的诀窍竟尽数参悟,她以自家玄门心法互相印证,只觉妙法无穷,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妙极!”
  话一出口,倒是把石柒吓了一跳,她随即笑道:“姊姊有什么妙法?”
  沈拂衣脸上一红,略一迟疑,才犹豫着说道:“若要速成内功来辅你参研这万象归尘心法,便只能用这灵犀神功来修炼。”
  石柒一怔,却笑容隐去,也是迟疑片刻,轻声道:“姊姊……那姊姊可愿意陪我一试?”
  沈拂衣心下一动,算来这已是石柒第三次提出让自己与她共修此法,但看她双眸盈盈,与在海岛岩洞和家中绣楼时的戏谑之言都大不相同,不禁顿生怜惜之情,再加上自己刚刚领悟了这心法中的无穷妙用,便似爱弈之人见到千古棋局,怎能不想一窥究竟?
  想到此处,沈拂衣咬着下唇,点了点头,说道:“试试也好。”
  只见石柒眼中光芒闪动,沈拂衣略一迟疑,说道:“今夜只怕不成了。”见石柒神色一黯,沈拂衣竟也跟着心中一沉,忙解释道:“你莫急,这法门要以金针刺穴,这夜色已深,到哪里去找金针?明日到医馆买些回来,再练也不迟。”
  却见石柒忽地脸上一红,探身取过包裹,竟从里面拿出一个布包,打开看时,竟是一盒金针。她挑眉笑道:“我就知道姊姊最好,定会陪我同修这内功,昨夜在浔阳集市便提前买好了。”
  沈拂衣横了她一眼,却见她言笑晏晏,狡黠里又透着三分稚气,却忍不住也跟着一笑,正色说道:“这些金针需刺入你经脉穴位上,手少阴心经只有九穴,有些经脉却有数十个穴位,你怕不怕?”
  却见石柒一怔,低头说道:“姊姊又不会害我,我才不怕。”
  沈拂衣见她神色有异,回想起这少女那脆弱模样,心下也是有些担忧,从她手中轻轻接过那盒金针,取出一根,先用烛火一烤,才拉过她一条手臂,温言道:“我自然不会害你,这手少阴心经你已练过,还是先用这心经来试试。”
  却只觉石柒手臂轻轻抖动,她深埋着头,却仍是用力点了点头。沈拂衣拿起金针,对着石柒小指尖的少府穴慢慢刺下。
  金针甫要触到她指尖上,却见石柒全身剧烈抖动,猛地缩回了手臂。沈拂衣心下一凛,金针刺穴在习武时虽属邪道,但却是常见医理之术,寻常少女就算害怕,也断然不会像她这般反应,足见她往昔的经历定是无比惨然。
  沈拂衣放下金针,正不知如何开言,却听石柒颤声说道:“姊姊,小妹……小妹怕痛,姊姊能不能还像前日那样用手指点穴来指引?”
  沈拂衣沉吟片刻,轻声道:“手少阴心经这一路倒好,但余下的经脉穴位太多,真气流转太过繁复,我需按心法以双掌相接护持,若是不用金针,只怕……不成。”
  只见石柒低垂着头,隐约听她抽泣一声,却良久不语,她深吸口气,止住了颤抖,说道:“罢了罢了,这内功实在太难,不练也罢。”她忽地勉强一笑,抬眸说道:“再说有姊姊护我周全,我不习武功也无妨。”
  沈拂衣听她这话大有自伤自怜之意,不禁心下一软,微一犹豫,轻声道:“要我护你也不难,先叫一声好姊姊来听听。”
  只听石柒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眼中已是盈满了泪花,却嗤的一笑,跟着便见她纵身扑来,沈拂衣双臂一紧,又被她抱住,却觉脸颊上一湿,又被她轻轻吻了一口,只听石柒附耳悄声,一字一顿道:“好姊姊,好姊姊,好姊姊!”
  沈拂衣见又哄得她笑了出来,心下松了口气,知她心下苦楚,便任由她这样抱着自己。
  沈拂衣暗自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自己再也不能回避内心念头,自己竟对同为女子的石柒生出依恋之心,想来她对自己也绝非只有姊妹之情。若论离经叛道,只怕远远胜过修炼那邪道内功,要是被父亲知晓,定会惊怒交加,后果连想也不敢多想,但纵然父亲不许,自己又怎能舍得与石柒分离?
  她心中忽喜忽忧,却听石柒轻笑一声,抱着自己摇了摇,轻声说道:“姊姊今夜助我修炼内功不成,若是还想要我扮成小叫花打探消息,须得另依我一件事。”
  沈拂衣哼了一声,却也不能出言指责她,只好问道:“何事?”石柒抱着自己的手臂又紧了一分,只听她在耳边轻声笑道:“好姊姊今夜让好妹妹抱着睡一晚,便可换得我去打探消息,如何?”
  沈拂衣满面羞红,转头看去,却见石柒笑颜近在咫尺,眼角却还挂着泪花,想到刚才她畏惧金针时的可怜模样,又是不禁心软,虽是明知自己该出言拒绝,却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咬着下唇默不作声,任凭石柒抱住自己。只觉脸颊上又被石柒轻轻亲了一口,耳听她悄声笑道:“好姊姊既不说话,那便是应允了,可不许再反悔。”
  沈拂衣心中急跳几下,心底竟泛起丝丝甜意,索性便不出言,由得石柒胡说八道。正不知所措间,却忽觉石柒放开了自己,笑道:“姊姊莫怕,小妹是与你说笑呢。姊姊连日辛苦,还是早些安息吧,待到明日小妹自会替你去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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