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沈拂衣见石柒仍是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神色间既是天真又是诡诈,也不知她这话是真是假,怒气倒是瞬间消散,忍不住啐道:“你胡说什么?人家前辈说要夫妻心意相通,你我都是女子,怎么能练得?”
  只见石柒嘻嘻一笑,咬着下唇凝视自己片刻,忽地放开了搂住自己的双臂,竟伸手向自己身前摸来。
  沈拂衣下意识向后一躲,但双臂还未挣脱,又与她近在咫尺,一时闪躲不及,还是被她用指尖在身前触了一下。
  沈拂衣一呆,也不知该不该着恼,却听石柒笑道:“姊姊不许生气,日间你亲了我一下,现下我摸一下还回来,咱们才两不相欠。”
  沈拂衣哼了一声,暗想那前日在花轿中你还多亲了本姑娘一下,却又作何解释?但这番话又说不出口,也只好作罢。
  她被石柒这样一闹,本已渐进参悟的“万象归尘”第五节心法又要重新运劲,沈拂衣不禁恨恨的瞪了石柒一眼,好在她并未再动手调戏,虽是贴在自己身边,却也不再提起一起修炼那“灵犀神功”。
  沈拂衣闭目不去理她,又潜运内功,将适才领悟的心法在经脉中运行两周天,内功贯力,双臂一挣,便将那缠着手臂的棉纱挣断成几截。
  只听身边石柒一声轻呼,她心下得意,但随即想到这一节心法需辅以内功,石柒全无内功根基,自己胜了她也并不足喜,反倒怕她心下自伤,便收敛了笑容,转过头来,果然见石柒虽是勉强露出笑颜,眼中却是闪过一丝低落。
  沈拂衣心念一转,一把抓起旁边的棉纱,一手抓住石柒的手腕,作势要用棉纱去缠她,冷笑道:“好,现在到我了!”
  只听石柒啊呦一声,慌忙叫道:“好姊姊,我可挣不脱,姊姊饶了我便是,不比了不比了,小妹认输了。”
  沈拂衣见逗得她转开了心思,这才放开手臂,掀起绣被,在床上卧下,又隔空挥掌将烛灯拍熄,淡淡说道:“也闹得够了,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远行。”
  漆黑夜色之下,隐约见到石柒呆坐了片刻,便也钻入绣被之中,与自己并肩卧下。
  沈拂衣想到明日之行,心下甚是激动,强自闭目安神,总算睡意渐起,却发觉石柒在身边辗转反侧,忽地坐起身轻轻叹了口气。
  沈拂衣忍不住说道:“怎么?”
  只听石柒幽幽说道:“姊姊这床榻太软,小妹睡不踏实。”
  沈拂衣微微一怔,一时也想不出言语安抚,顿了一顿,才轻声道:“惯了就好了。”
  此言一出,便见石柒单薄的身影微微一颤,跟着缓缓躺回自己身边,再无声息。
  沈拂衣连日奔波,沐浴裹伤后,终是能回绣楼安睡一夜,虽是身边多了一人,却也睡得极是酣畅,待到醒来时,窗外已是天光大明,竟近了辰时,转头看时,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沈拂衣心下一凛,忙转回身,却见石柒一袭白衣,尚未梳洗,散着一头长发,正坐在自己闺阁铜镜之前,抱膝蜷缩成一团,看着镜中少女怔怔发呆。
  沈拂衣松了口气,轻轻跳下床榻,凑到那铜镜面前,只见镜中映出一对春睡海棠般的娇花之颜。
  朝阳透过窗棂射入铜镜,照得镜中两双少女明眸中光华流转。
  沈拂衣探身取过镜前梳篦,正欲说话,却见镜中白衣少女弯起眉眼,笑道:“二小姐是要给奴婢梳头吗?这怎么当得起?”
  沈拂衣横了她一眼,便将梳篦塞入她手中,只听石柒又笑道:“原来是要奴婢为二小姐梳头。”
  正说话间,却听绣楼下婢女娇声道:“二小姐,换洗衣衫都已备好装入行囊,驿站的快马也在门外候着了,可要奴婢们服侍二小姐梳洗更衣?”
  沈拂衣转头看了看石柒,见她神色间闪过一丝落寞,低头避开了自己目光,便对着楼下说道:“都上来吧,我二人皆要梳洗更衣。”
  她余光瞥见石柒全身一震,却又担心触到她自伤身世,便视作不见,到木梯旁迎了几步,便见两个婢女捧着衣衫走上楼来。
  只听身后石柒笑着说道:“姊姊,怎不给我也备一件官服?那才神气。”
  沈拂衣从婢女手中接过衣衫,展开来看,却是件藕荷色襦裙,她张开双臂,由着婢女服侍自己脱下衣衫,再穿上这身襦裙,才淡淡说道:“此去又不是奉了官府之命,还要入岳阳私下查案,怎能再穿那官服?”
  跟着指了指另一个婢女放在绣床上的素白色衣裙,说道:“这一套是给你备的。”
  此时另一个婢女已用梳篦为石柒挽起长发,在她头上插了跟玉簪,那银丝流苏兀自摇晃。
  婢女正要替她更衣,却听石柒道:“啊呦,这可使不得,承这位姊姊的情,我自己换衣就是了。”
  说罢,她便钻入床上绣被之中,换好了衣裙才跳下床来,与沈拂衣并肩站在那铜镜面前。婢女们为二人束好衣带,襦裙收紧,衬出镜中二人纤纤腰肢。
  只听石柒对镜幽幽一叹,笑嘻嘻的说道:“这样一对千娇百媚的美人,孤身千里西行,要是遇到凶徒起了歹意,又当如何是好?”
  沈拂衣啐了一声,说道:“我瞧你歹意不小,倒像是个凶徒。”
  …………
  待到下楼用过了婢女备下的早膳,沈拂衣翻开行囊看了看,便取过佩剑悬在腰间,既不穿官服,自然也不带官刀。
  才踏出绣楼院子,便见那府上管家张伯伯带着几个家仆聚在门口,絮絮叨叨说道:“二小姐,张伯伯本不该多嘴,但老爷一再要我莫要让二小姐擅自出门,二小姐要不听,张伯伯我定会被老爷责罚,二小姐,你可怜我一把老骨头……”
  沈拂衣拉着石柒穿出人群,转头说道:“爹爹要罚就罚我了,自然不会牵连张伯伯。”
  那管家陪笑一声,说道:“老爷怎舍得责罚二小姐,只是老爷反复叮嘱,不让二小姐远行。再说这位姑娘,虽是二小姐新交的朋友,毕竟还不知底细……”
  沈拂衣俏脸一板,昂然说道:“张伯伯若是能拦得住我,我自然西去不成,要是拦不住我,倒也不必再多言,吵得人心烦。”
  那老管家听她如此抢白,只得住口不言,眼睁睁看着这二小姐抓起行囊,拉着那白衣少女踏出沈家府门,那白衣少女却百忙之中回头对自己笑了笑。
  那青骢骏马正在门外缓缓踱步,沈拂衣翻身上马,见石柒站在马下呆呆看着自己,神色间又现出那半真半假的天真之色,但管家婢女都在门口相送,她却没有说出什么轻佻之言。
  沈拂衣探身舒臂,一把抓住石柒的手,用力一拉,将她凌空提起,落坐在自己身后。只听石柒在身后轻呼一声,听起来甚是兴奋。
  沈拂衣见她难得现出这稚气之态,心下微觉好笑,她既不会乘马,自己本该教她抱住自己的腰,话到嘴边,却是脸上微微一红,竟说不出口。
  沈拂衣心念一转,也不说话,便径直一拉缰绳,身下青骢马一声长嘶,吓得石柒双臂伸出,不用自己多言,便已紧紧搂住自己的腰。
  沈拂衣这才略略转头,冷冷说道:“抱紧了,摔下来可不是作耍的。”
  只觉石柒脸颊贴在自己肩头,牢牢抱住自己的腰身,耳听她声音惶恐,连连说道:“我理会得,姊姊放心。”
  沈拂衣再也忍不住,嗤的一笑,再次扯动缰绳,那身下骏马张开四蹄,顺着青石板官路穿过临安城门,掠过城外水光潋滟的西子湖畔,伴着身后少女的阵阵惊呼和尖叫,向西飞驰而去。
  沈拂衣虽是未穿官服,不佩官刀,却是私自拿了临安府捕快的腰牌。她心知父亲密信中的讯息得来不易,早一日到岳阳,便多一分机会寻到阮家小姐,才能查破此案。因此用那捕快腰牌在沿路驿站不停换马,待到暮色沉沉,已是隐约能看到前方的衢州城楼。
  她正欲挥鞭催促,却听身后石柒呼吸一紧,连忙拉住缰绳,果然又听石柒哇的一声,放开了搂住自己的双臂,又伏在马背上呕吐起来。
  沈拂衣转过头来,见石柒脸色惨白,薄唇干裂,算来已是今日第四回这般呕吐。
  沈拂衣攥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迟疑片刻,终是咬牙调转了马头,缓缓顺着来路向回走去。
  只听石柒又咳了几声,才艰难说道:“姊姊,小妹还有口气,还是赶到衢州城再歇息不迟。”
  沈拂衣哼了一声,探身取过鞍上水囊,丢给石柒,说道:“便是此刻飞到城下,城门也该闭了,你还是留着这口气为好。适才我瞧着路边有个破庙,今夜权且回那庙中安身吧。”
  只见石柒接过水囊饮了一大口,无力的倚靠在自己后腰上,叹道:“早知乘马这样辛苦,倒不如还是乘舟了,累得姊姊千金之体,与我在这破庙夜宿。罢了罢了,我这沈府婢女怕是做不成了。”
  说话之间,已近了那城郊破庙,沈拂衣一拉缰绳,低声说道:“噤声!破庙里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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