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姜妈一手拿着手机,一边去收钱。
  姜期忍不住道:“妈,要不你搬来永夏吧,别开馄饨店了。”
  姜妈道:“我在这里待习惯了,去不了大城市,我这里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我,想家了就回来看看。”
  很久以前,在她上大学要离家的时候,她总觉得是妈妈离不开她。
  现在,她才发现,是她离不开妈妈。
  妈妈一个人也可以生活的很好。但是她一个人呢?
  姜妈那边有些吵,她道:“期期啊,妈妈一切都好,不用你担心,但是你,越长大越独,也没个男朋友,倒是让人担心。你从前的那些同学朋友呢?也不见你联系。没事多走动走动,不要生分了才好……”
  姜期时不时嗯一声,却不敢开口讲话了,她怕一开口,自己就哭出来。
  直到挂了电话,姜期忽然泪如雨下。
  天大地大,可是什么都回不去了。曾经的朋友,深爱的人,全都没了,什么都回不去了……
  门铃又响了。大概是梅姨又有什么话忘了说。
  姜期走过去开门。
  房门外,高疏颜本来努力挤出的笑容,瞬间凝住了——她看到了姜期泪痕斑斑的脸。
  姜期一见是她,连忙伸手掩饰般地擦了擦眼泪,又转身往里走,道:“你等一下。”
  姜期逃一样冲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又整理了下发型,确认自己眼睛没那么红了,才开门出来。
  高疏颜坐在了客厅,眼神探究地道:“怎么了?失恋了?”
  姜期看她来就有点生气,心里腹诽:“失恋八百年了,当事人还不知道呢。”
  高疏颜见她沉默,一副了然的表情,道:“别伤心了啊,男人就是这样的,水性杨花的。想开一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这话莫名耳熟,但是姜期已经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在哪种场景下发生过了。
  高疏颜道:“你这里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姜期有些茫然,她不知道高疏颜为什么会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语气这么习以为常地问她要吃的。仿佛她们之间从未分别很多年。
  就像她们大学时候那样,高疏颜天天喊饿,逼得姜期不得不随身在包里准备了一堆零食,随时投喂。
  可是,那已经是很久远的生活了。
  姜期回神,起身道:“你等下。”
  冰箱里照例什么都没有,只有梅姨送的饺子还没吃完。
  姜期拿出来,热了热,递到人面前,道:“可以吃了。”
  高疏颜道:“你包的?”
  姜期道:“隔壁阿姨送的。”
  高疏颜点点头,把一盘子的饺子都吃光了,吃完,舔舔嘴唇,心满意足道:“很好吃。”
  姜期抱臂坐在一边,目光审视。高疏颜吃完似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不得不开门见山道:“你找我什么事?”
  高疏颜抬头,看人一眼,语气有些低落,垂头丧气道:“我没地方去了。”
  姜期诧异,似乎没明白,道:“什么?”
  高疏颜看她一眼,眼里是浓浓的疲惫,道:“爷爷让我弟弟继承了公司,只留给我一家又破又小,濒临破产的广告公司,现在债台高累,把房子抵押了出去,没地方住了。”
  姜期从鼻子里轻轻地哼笑了一声。明显是不信的。
  从高中时代开始,姜期就知道,高疏颜家很有钱,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钱。永夏赫赫有名的延兴集团就是高疏颜家的产业,旗下传媒和地产公司无数,那么大一个家族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缺钱花?
  高疏颜可能是吃累了,两手捧下巴,这个角度,眼睛往上看才能与姜期视线对上,像一只软乎乎的小狗,样子有些可怜地看姜期,只是看她,不说话。
  姜期偏过视线,不去看她。
  高疏颜讨了个没趣,直起身体,唉了一声道:“你看看我这一身,就知道我是不是在说谎了。”
  高疏颜今天穿得确实有些怪异。
  她穿了一件很简单的白色卫衣,料子偏薄,搭配一条牛仔裤,过度肥大,不是很合身,鞋子是帆布鞋,像是在泥里踩了一脚,有些脏,脸上不施脂粉,一点妆也没化,看起来像个大学生,还是个极度贫穷,一边上学,一边勤工俭学努力赚生活费和学费的那种大学生。
  只是姜期一开始开门的时候,正哭得伤心,心神有些恍惚,才没注意到她这一身有些怪异的打扮。
  姜期打量片刻,嘴巴有些不客气,“干嘛啊你?忆苦思甜?”
  高疏颜道:“没钱,只能穿这些了。从小区旧衣回收站捡的。我公司真的负债累累,你去财经网查查就知道了。延兴集团旗下的金承传媒。”
  姜期半信半疑,但还是起身从卧室拿了手提电脑出来,在财经网站看了一会,抬头,微微一笑。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了,亲眼看到法人是高疏颜的公司债台高累,老板过得惨惨戚戚,蔫白菜一样,她居然莫名心情不错……
  姜期不想把这种微微愉悦的心情表现的太明显,抿了抿唇,道:“你家里不管你了?”
  高疏颜摇摇头,道:“自从我和我弟争家产,我爷爷气到住进icu,就再也没管过我了。”
  高家是爷爷当家,因为高疏颜从小便没了爸爸,高爸爸身为一个富二代,整天不务正业。所谓正业,也就是继承家业,好好打理公司。
  但是高爸爸偏不,他痴迷武术,开了一家武馆,整天泡在武馆里,家也不回,老婆离婚,孩子也没人管,终于在高疏颜5岁那年,因为和人比武,发生了意外,心脏骤停,与世长辞了。
  姜期想起前不久聚会,高疏颜还是漂漂亮亮的,黑色抹胸裙,金色流苏耳坠,耀眼得仿佛随时可以去走秀,道:“聚会不过就是上周的事情,那时候穿得不是还很体面,你是忽然间破产了?”
  高疏颜惨兮兮道:“不,一直破产,一直惨,聚会……那是没办法,你知道张博远那个人,不去他死缠烂打,聚会的衣服,是……临时借来充门面的。”说完,她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姜期抿唇也开始藏不住笑意了。
  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形单影只,高疏颜也是单身狗。不只是单身狗,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把自己搞到债台高累。
  没人知道表面光鲜的姜期,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被朋友欺骗与背叛,独自一人远走他乡的寂寞,很多很多无法诉说的委屈。看到高疏颜这样了,她忽然觉得心里梗着的那股怨气,微微松泛了一些。
  高疏颜道:“姜期,我实在没地方可去了,只能求你收留。我能不能暂时住你这里,你放心,房租我会按时付的。什么活我都能干,家务我全包了。”
  要答应吗?姜期问自己。
  有时候,她想离对方远点,更远点,恨不得这辈子再也不见了,再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再也不知道对方的消息,就好像,这个人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切只是姜期的一场妄想。
  她从来没有过什么好朋友,她也从来没喜欢过谁,她的世界干干净净,简简单单,像一张白纸那样。没有伤痛,没有遗憾,什么都没有,不再让她的生命像被掏空一样,一遍遍的失落。
  有时候,她又想离对方近一点,看到对方名字里任何一个字,都能不自觉地联想到对方,想知道对方过得怎么样了,想知道没有彼此的世界,她怎样生活,她开不开心,她是不是难过,她是不是也会偶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有过这样一个朋友。
  姜期看了她片刻,道:“好。”
  第6章
  下课铃响,姜期收了课本,道:“高疏颜,走,去吃饭了。”
  高疏颜把脑袋搁在桌面上,整个人无精打采的,看了一眼姜期,恹恹道:“吃不下。”
  姜期道:“你怎么了?”
  高疏颜抽了抽鼻子,又咽了咽口水,觉得喉咙的地方有些痛,她道:“我好像感冒了。”
  姜期道:“要不要去医务室?”
  高疏颜的动作都比平时慢了半拍,缓慢地摇晃着脑袋,像一只生病了的狗狗,样子有些委屈,道:“不想去,受不了那个消毒水味儿。”
  姜期道:“那感冒药吃了吗?”
  高疏颜又可怜巴巴地看她,央央抱怨:“太苦了……不想吃。”
  “……”
  姜期想起了什么,立马火冒三丈,道:“你就不能少作点死?!昨天体育课跑完,汗也不擦,满操场的晃荡,和那群低年级的小孩抢球,能长点心吗?把自己折腾感冒了,又不吃药!”
  高疏颜脸皮向来很厚,道:“我错了嘛。”
  姜期看她可怜的样子,不忍心再骂了,缓声道:“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打包回来。”
  高疏颜的眼睛里有了一丝神采,她转了转眼珠,脱口道:“李记炒面!多放醋和火腿碎!”
  李记炒面不是食堂的菜,是他们高中附近的一家小餐馆的特色。高疏颜有次偶尔经过那里,吃了一次,惊为天人,三五不时就要往那里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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