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李恕和李问心走在山路上,身后有人悄悄跟上了她们。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自从李问心离开紫竹峰,追杀的人就一直没停过。
  但是这次出乎李恕意料,双方没有动手,而是平静地见了一面。那人裹得严严实实,李恕只能从声音听出来他是个男人,其余一概不知,两人谈话也没有让她在场。
  但是李恕之所以对这件事情印象深刻,并不是因为那个神秘的男人,而是在他走后,李恕第一次从李问心的脸上看见茫然。
  茫然?阿娘脸上怎么会有这种表情呢?李恕眼中的李问心洒脱,乐观,强大,刀光剑影中亦有快意人生之意。
  李恕在李问心面前站了许久,看着她的头深深垂下又抬起。李问心用力握住李恕的肩膀,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告诉她:“你阿爹……叫九阴。”
  没等李恕问出她的疑惑,身后追兵又至,这次来的是一群修士。李问心无意与他们缠斗,只想带着李恕离开,然而那群人不肯罢休,其中一名蒙面人更是身手了得,李问心被逼至一处山崖。
  李恕并不害怕,只要有李问心在,她不会害怕任何人任何事情。
  李问心与蒙面人的身手不相上下,正因如此,若是谁先露出破绽,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看见蒙面人凝出冰锥,李问心有一瞬间的失神,仅仅这一瞬间,她被蒙面人抓住了破绽。
  很久之后李恕体内魔核觉醒她才知道,李问心失神是因为那是幽冥寒冰,只有九阴能够操控,可是九阴早就死了。
  而现在她只有一个念头,在冰锥射中李问心之前,李恕用身体挡住了它。
  被穿透心脏的痛苦李恕已经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李问心在漫天寒光中将她护在怀里,两人一起跌落山崖。
  李恕本该就此丧命,在她濒死之际,李问心将封存在晶石中的邪秽放到了她身上。邪秽能够愈合伤口,李问心在赌,赌身为人魔混血的李恕能够利用邪秽活下来。
  李恕轻轻触碰自己的脖颈,这条黑蛇,就是当初的邪秽,它让李恕捡回一条命,却也如同附骨之疽,无时无刻不想侵蚀她的神志。
  从鬼门关醒过来的李恕,背着里李问心的尸体,用走,用挪,用爬,找到了一处山洞,那里面有很多晶石,足以保证李问心身体不腐。
  李恕好不容易才把李问心抱上去,下一刻便被一股大力掀飞。名叫迦楼罗的夜魔从黑暗中走出来,抬脚踩住她的胸口:“不长眼的小畜牲,连我的洞府也敢进。”
  李恕用力抓住夜魔的脚腕,唇角溢出鲜血:“我需要那些晶石。”
  她的眼睛黑得发亮,亮到让夜魔讨厌,于是夜魔脚下用力,踩断了她的胸骨:“我管你需要什么,现在我要你的命。”
  李恕再次呕出鲜血,十指紧扣,终于让夜魔感受到了一丝疼痛,她重复道:“我需要那些晶石。”
  夜魔皱眉,转头看了一眼:“为了那个死人?”
  “她是我阿娘。”在邪秽的作用下,李恕断掉的胸骨迅速恢复。夜魔面上露出几分好奇,为了验证他的猜测,夜魔将右手化作一柄黑色利刃,对着李恕的胸口刺了下去。
  只要是个正常人类,这样一定必死无疑。但是李恕没有死,无论夜魔刺多少次,她会哀嚎,会抽搐,会痛不欲生,但就是不会死。
  “有趣,哈哈,有趣。”夜魔把李恕
  提起来,看着她血肉模糊的脸,“我把晶石给你,你能给我什么?”
  “什么都行。”李恕声音嘶哑,艰难睁开被血浸透的眼睛,“什么都行。”
  第43章 约会我想亲你。
  从寒室出来,任流白的情绪略显低落,李恕问他怎么了。
  “那时你几岁?”
  他问的是李问心出事时李恕几岁。
  “十岁。”
  任流白的心口泛起疼痛,十岁的李恕,要经历什么才能护住李问心的身体呢?
  见他眉目低垂,李恕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眨眨眼睛:“我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任流白郑重点头:“我会的。”
  李恕明知故问,非要逗他:“会什么?”
  “我会……陪着你的。”
  说完后面几个字,任流白的耳根又悄悄热了起来。李恕知他容易羞,若是再逗几句指不定要羞成什么样子,于是命令侍从带他下去休息。
  几个月没回磷墟,李恕手头积压了不少事务,不过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支走任流白她立刻召见了罗刹。
  “迦楼罗大人。”
  罗刹俯身行礼,李恕抬了抬手,直奔主题:“任流白被邪秽寄生过,但他没被侵蚀神智,只是失去了记忆,你可知道为什么?”
  罗刹取出为任流白检查身体时所用的银针:“迦楼罗大人请看,这根银针由灵气日积月累凝结而成,进入灵脉后能够自发寻找灵气最充盈的位置,也就是金丹。可是在任流白体内银针不仅停滞不动,而且受到极大阻碍,在我的强行催动下才有反应。”
  “什么意思,难道任流白的金丹有问题吗?他的灵力明显比一般人强劲很多。”
  罗刹摇头:“恰恰相反,任流白的金丹没有问题。对我们人族修士来说,金丹是转化贮存灵力的唯一东西,任流白却连灵脉中都有充盈的灵力。说直白一点,任流白这个人就相当于一颗金丹——他是天生灵体。”
  李恕静静听着,眉头并未放松下来:“如此说来,他能不受邪秽侵蚀只是因为体质特殊,无法为我所用了。”
  李恕一直都想除掉体内的邪秽,可惜始终不得其法,她本想着若是任流白修炼过特殊功法,便从他那里诓骗过来,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罗刹斟酌道:“属下认为还是可以一试的。”
  “说来听听。”
  “不知迦楼罗大人对炉鼎了解多少?属下在人界时偶有接触,炉鼎乃是去浊存清的绝佳容器,天生灵体更是容器中的极品。倘若迦楼罗大人将任流白收作炉鼎,即便邪秽不愿脱离,也会在天生灵体的洗涤中被迫消解。”
  李恕手指轻扣桌面,炉鼎,这不正是她当初骗任流白的谎言么,如今倒是要一语成谶了。
  “你的推测有几成把握?”
  “至少六成。”
  足够了,李恕心情愉悦,这对她来说是超出预期的把握。
  “他以为自己是受伤失忆的,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属下明白。”
  “做戏做足,给他随便写个方子充数,用什么药材无所谓,别被他发现破绽就行。”
  “是。”
  第二日一早,任流白的面前多了一碗汤药,李恕坐在对面托腮看他:“你的病情罗刹都跟你说过了吧。”
  “说过了。”
  “病根难去,若想恢复记忆还需慢慢调养。趁热把药喝了,我带你出去。”
  任流白乖乖将药碗送到嘴边,闻言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来都来了,带你逛逛磷墟。”
  白日的魔界仍旧是昏暗的,城中薄雾弥漫,幽幽磷火如同蒲公英,风一吹四处飘散。李恕负手走在街上,很快吸引了四面八方的目光,不仅看她,更看她身旁的人。
  任流白左右打量,魔界竟然如同人界一样,大街两旁全是各式店铺摊位,吆喝声不绝于耳。任流白觉得新鲜,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见离他最近的招子上赫然写着:新鲜入肉,全场八折!
  任流白:“……”是他看错了吗?
  李恕噗嗤笑了出来:“不是真的人肉,这家黑店卖的全是假货。倘若被发现找上门来,他就会说我写的是‘入’不是‘人’。”
  任流白更汗颜了,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街上的食物不要随便吃,魔族与人族体质不同,有些食物魔族吃了没事,人族吃了就不见得了。”
  任流白不作他想,答道:“那我只吃你给我的东西。”
  李恕嘴角上扬:“除了食肆,其他地方还是很值得一逛的。”
  比如面前这家幻戏楼,台下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魔,台上两道身影打得不可开交,花里胡哨的招式赢得了阵阵喝彩。
  一见李恕进来,老板赶紧第一时间小跑过来:“哎呀尊上,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快请!”
  群魔正看得津津有味,被这动静吵到,一句脏话尚未出口,便在认出李恕的那一刻化作惊呼:“尊上!尊上来了!”
  李恕略一颔首,又有小魔眼尖,认出任流白似乎就是昨天与李恕同乘的人,顿时把眼睛瞪得溜圆。尊上好像不怎么喜欢人族吧,这人是谁,细皮嫩肉的,凭啥待在尊上身边?
  当着李恕的面无人敢问,等到两人在最佳观赏位置坐下,群魔默契地留出一圈安全距离。有声音叫道:“换一出戏,换我们尊上把人族打得落花流水的戏!”
  台上的表演者接收到吆喝,利落地转了个身,只见光影一闪,竟变成了李恕的模样,手执冰刃指向对面。另一名表演者迅速配合,就地一滚披上一层红衣,又凭空招来几只一模一样的纸人作为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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