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她狠狠一咬牙,侧身示意车外那片血肉横飞的乱战厮杀,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心情低声问,
“你有法子解决么?就……亲一下?”
然而,沈镌声似乎仍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细长如玉的十指无意识地绞紧,眼神飘忽,仿佛沉溺在某种旁人无法触及的思绪里头。
“嗯,”这昳丽如孔雀的青年心不在焉地随口应了一声,
随即才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猛地拽了回来,茫然地偏过头,眼神空寂地望向她,
“……什么?”
唉!
亲!亲!亲!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一把!
哪怕是条狗也得硬着头皮亲啊!
青归玉将心一横,拖着麻木的双腿,自暴自弃的向前走了两步。
打心眼里希望这号称天机谋主的青年,这智计独步天下的金声公子,在这要命的关头,真能兑现他那荒诞不经的承诺,让眼前地狱般的乱战少流一点鲜血。
她猛地伸手,一把拽过青年玄色衣襟的领口,
衣料入手冰凉丝滑,却沉重得如同浸透了血。
踮起脚尖,扬起沾血的面庞,
闭上眼,以一种近乎赴死的姿态,
将自己沾着血腥和尘土的嘴唇,
快速而轻浅地,触上他冰冷、染血、却异常柔软的脸颊。
第50章 一起走你说过愿意的
青归玉的嘴唇只是极其短暂地贴了一下那片冰冷柔软的皮肤,沾着尘土和血腥气,一触即分,快得像被寒气激到。
这几乎不能算是什么亲吻,她也不太愿意去看沈镌声的表情,只觉得一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堵在胸口,闷得发慌。
她怕他有所动作,快速松开攥着他衣襟的手,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再次撞上车壁,牵扯到肩伤,疼得她眼前发黑,倒抽一口冷气。
但沈镌声依旧保持着被她拽过去的姿势,微微侧着头,被她亲过的那边脸颊,正对着她。
仿佛连呼吸都凝滞了。
像是一尊被偶然点化赐予了感知、却不知如何承载的琉璃美人。
他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掩上刚刚被触碰过的脸颊。
薄得近乎透明的红晕,慢慢地流泻出来,从那线条优美的颈侧,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向上蔓延。先是耳根,再是颧骨,最后终于染上了那双漂亮地勾连着针痕的眼尾。
“……嗯。”他终于发出一个轻浅含混的音节。
他垂下头,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紧紧抿住,将唇上那抹血色抿得更深了些。
青归玉揪紧了心,看着他,忍着呼吸的痛楚。
过了片刻,他低低地、自言自语般的说,“……原来是这样啊。”
沈镌声抬起头,视线终于清晰地对上青归玉因失血和紧绷而煞白的脸。
那上面没有情动,有恐惧,有痛苦,是决绝。
他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喉结艰难地滚动,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低哑破碎得不成样子。
“青姑娘……”语声摇曳,如同溺水挣扎着泄露出来,有些令人窒息,
“……弄脏你了。”
青归玉彻底怔住。什么意思?是她亲了他。
不是“你弄脏了我”,而是“我弄脏了你”。
他蓦然转过身,只留给她一个线条紧绷,晕染着薄红的侧影。那只手依然小心地笼着、遮掩着被触碰的脸颊,垂着头沉默。
青归玉被他这反应弄得心头火起,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烦躁。
他是被亲了一下,不是被打了一下。
怎么好像被欺负了似的?
这人设局、胁迫、步步紧逼,
最后还倒作出一副被轻薄了的委屈模样。
“亲了亲了亲了!”她急得几乎跺脚,跟这心思诡谲的金声公子玩猜心才是找死,于是只是记挂旁边的乱战,“办法办法办法!”
沈镌声依旧没有回头,声音闷闷的,
“青姑娘……非要走么?”
青归玉一愣,荒谬感涌上心头,反复寻思着他这话的意思,这人莫非还能在这破烂马车厢里长长久久的住下?
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他在这里反复盘桓的含义,
她猛地向前两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拽向自己。
“一起走,”她语速飞快,眼睛亮得惊人,朝外一偏头,“把这事解决了,就好一起走。”
这句话带着破釜沉舟的干脆,也终于带起了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近乎哄诱的意味。
沈镌声倏然转身,定定地望着她,
“真的么?”他问,急迫地重复了一遍,“真的么?”
“真的,”青归玉被他说得焦躁,“你走不走?你的办法呢?”
刹那间,一个笑容在他脸上荡开,好看得让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啊。”他如梦初醒般点点头,眼神却牢牢锁着她,“是了,办法。”
沈镌声目光一扫,俯身拾起一根断裂的木椽,随手在熏香炉中一划。
“嘭!”火焰瞬间腾起。他扬手,数道金线激射而出,缠绕上旁边一棵高树。
玄色衣袂翻飞,如片羽般,飘摇着踏上那悬于空中的纤细金丝。
金声公子举着那支燃烧的木椽,在悬丝上前行几步,直至高处。
夜风猎猎,吹动散落的乌发与金丝缭扬的袍袖。明丝之上火焰流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流动的光晕,仿佛谪仙登临,凌虚步空,
“贺兰!”悬丝之上,金声公子的声音穿透喧嚣的厮杀,清晰而朗然,“沈镌声在此告辞!”
他笑着问,“我送你的东西呢!”
下方,那姓贺兰的北疆将军正挥舞着弯刀,将一个敌人劈开。骤然听见这熟悉又该死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他猛地回头,
“什么!”他弯刀顺势划过,像是突然被点醒,意识到了什么,双目圆睁,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暴吼,“噢!”
刀光一闪,将旁边一个碍事的身躯劈开。
“那是送给朝里的!”贺兰将军气
急败坏地朝空中怒吼。
金声公子低低笑了起来,在火光映衬下俯视,那苍白的面容就显得冷冽清寒,
“什么送给朝里?我看你现下就要丢在这里。”
他摇了摇头,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事不关己的凉薄,指尖在空中虚虚划了一下,“借花献佛,还这样小气,下次再教李称金送给你些。”
月色稀薄,被尘烟与血气遮蔽。
马蹄踏地人声呼号,震得尘土弥漫如雾。
他这般燎燎举火,凌空而立。身影在混战之中孤悬如星,简直成了沉沉夜幕中最醒目的靶心。
与贺兰部鏖战的敌方人马中,立时响起厉喝,军令饱含着杀意,
“金声公子——!”
“放箭!快放箭!!把他给我射下来!!”
在如此短兵相接、血肉横飞的混战之中动用箭矢,极易误伤己方,本是兵家大忌。
然而“天机谋主”的赫赫声名,显是让对方忌惮,甚至不惜付出误伤己方军士的代价,也要将他立毙于当场。
“好啊,”沈镌声立于悬丝之上,点点头,“正是要用箭。”
箭雨应声而起。只是前方有贺兰部的军士阻挡,他步丝凌风,距离又远,直射的劲道已是大减,过半只得采用抛射之法。箭矢划着高高的弧线落下,力道更是散乱。
沈镌声抬起头,微微笑一笑,手腕翻转处线刃旋起,明丝转却,流光凭空束了一个凌厉的回环,那乱箭箭头碎裂,箭杆折断,纷纷扬扬如雨般坠落在他脚下。
对方不顾军士生死用箭,未能伤他分毫,令己方本就紧绷的士气骤然动摇,人马也不由自主地散溃。
金声公子旋过身,缭绕着金丝的修长手指蓦地一收。他不再看那落下的箭矢,对着贺兰将军厉声道,
“旁人使箭了!”
继而忽然笑起来,扬声问他,“贺兰!你的箭在何处!”
北疆之人,生于马背,长于弓弦,弓马乃是时刻不离身的本能。那贺兰将军被他点名,怒气冲顶,反手便将背上那柄沉重古朴的硬木长弓狠狠掼向空中。
悬丝之上,明光闪动。金声公子手腕微抖,将那飞来的长弓轻轻巧巧地勾入手中。转身指尖一拨弓弦,“登”的一声闷响,
“嗯。”他微微一笑,语气温和,“我也不太会使弓。”于是牵起手边金丝,绕上长弓两端,
“顺手些,”他自言自语般低语,像是在安抚,“罢了,凑合点。”
沈镌声俯下身,目光穿过混乱的杀戮,投向车厢内倚壁而立的青归玉,
“青姑娘,”他将指尖浅浅点上唇边那抹已然干涸、属于她的暗红血迹,轻柔地开口,
“掩上耳朵。”含着点歉意,却又有情思盘桓,一字一句,清晰地穿透所有嘈杂,送到她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