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天,想都不敢想,真是做梦都要笑醒,简直是碰瓷成功现场,哪里有这么好的福气
  从前陆痕钦骗何寻雁说要去找出差的小婵,实则一个人在沙桐公园静坐到夜深。而现在,他更常来她公寓,买新鲜蔬菜,认真做两人份的晚餐。
  餐桌对面摆着空碗筷,电视开着,热闹的背景音漫过来,倒显得房间不那么空旷了。他对着无人的那侧慢慢吃饭,仿佛她只是暂时离席。
  但他清楚地知道,她再也不会端着碗从厨房出来了,他的那场梦已经结束了太久。
  可陆痕钦依旧会习惯性地选恐怖片边播边吃饭。每当新片上映,他还会把预告片找出来,对着餐桌对面那只空碗播放。
  屏幕幽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一边吃饭,一边轻声问:这个你想看吗?我看海外评分不错。
  他再也没见过夏听婵的身影,他有最好的医疗团队和半辈子的医疗行业经验,可从前救不回想救的人,现在治好后又再也看不到想见的人。
  人生这般无常,又这般漫长。命运总爱以最诙谐也最残忍的方式拨弄尘世中人。
  陆痕钦晚上就睡在沙发上,他想过能不能去夏听婵的房间打地铺,又觉得真这样做了,等他到了那边,大概会被她骂个半死。但偶尔,他心头又泛起一丝近乎奢望的期冀,如果能被小婵骂一顿那该有多好啊。
  他想听她的声音,只能打开微信收藏。那里存着从前收藏的她的语音,像某种随身携带的止痛药,疼的时候就拿出来,听一听,好像就能缓过来些。
  他甚至买了一个命运转盘,轻轻拨动小木槌,指针便会悠悠停在yes或no的区域。实在太想夏听婵的时候,他迫切地需要一点回应,哪怕只是自欺欺人的玄学把戏也好。
  下单时陆痕钦还在唾弃自己,觉得自己越活越荒唐,果然恋爱脑养活半个玄学圈这句话讲得没错,再这样下去没到老就能被人骗着买保健品了。
  可东西一到手,他却无比认真地对照说明书,近乎虔诚地将转盘端端正正摆在夏听婵的书桌上,又是调整方位,又是用一些她的物品建立联系,神神鬼鬼的,最后点蜡烛时甚至还选了支好闻的香薰蜡烛,试图诱惑她过来玩一会儿。
  暖黄的光晕摇曳,陆痕钦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出第一个问题:
  奶奶身体很好,你是不是很开心?
  木槌轻晃,指针悠悠停在了yes上。
  陆痕钦的唇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他就知道,她最放不下的就是奶奶。
  所以用奶奶作为久别重逢后打开话匣子的话题一定没错。
  他紧接着又问:小鸡黄的围巾和手套,喜欢吗?
  奶奶说你适合亮色,她又选了好几桶毛线,让我问问你最喜欢哪个我一个个报给你,你告诉我喜不喜欢,好不好?
  指针一次次轻轻摆动,每一次停下的位置都精准得像她本人在耳边轻声回应,妥帖地贴合着她所有的偏好和小脾气。
  他原本只当这是自我安慰的可怜把戏,可此刻却仿佛真的触摸到了一丝渺茫却真实的联结。
  陆痕钦再一次拉起小木槌,指尖竟有些发颤。人总习惯将真心话藏进琐碎的日常里,好似这样,那份赤裸的思念就不会显得太狼狈,太汹涌。
  他轻声问,嗓音压得又低又柔,像怕惊扰了什么:小婵,沙桐公园你喜欢吗?我上周三在那儿捡到一只小刺猬,想把它挪到树荫下,被扎了好几下但它缩成一团的样子特别可爱。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你看到了吗?你看到我了吗?
  指针稳稳地指向yes。
  喉间蓦地一哽,酸涩瞬间冲上眼眶,陆痕钦眼尾泛红,声音却努力维持着轻快,像怕吓走这来之不易的回应:真的?你真的在看我?
  像是生怕勇气消散,他几乎是飞快地又拨了一次转盘。
  木槌再次明确地停在了yes。
  这一刻,什么理智、什么科学,全都被抛到了脑后。
  陆痕钦指尖轻轻抚过转盘边缘,语气里那点不敢置信消散得无影无踪,转而变成笃定:
  这转盘一定不是玄学你真的在,对不对?
  陆痕钦有些上头起来,他将椅子向前挪了挪,脊背挺直,双手交叠着支在桌沿,仿佛在进行一场极其郑重的收购股份的对话。
  他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小婵,奶奶和我,都很想你。
  他悄悄将自己和奶奶放在了一起,怀着一丝卑劣的期盼,希望能借此分得一点她的牵挂:你想我们吗?
  小木槌开始晃动,他的心也跟着悬空,七上八下地撞击着胸腔。
  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直到指针终于缓缓停住
  yes。
  陆痕钦猛地抬手按住眉心,指尖微微发颤,想压住那骤然涌上来的酸涩。
  他长久地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嗓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宝宝我也好想你,我们都好想你。我真的特别特别想见你。
  他几乎是用气音提出下一个请求,带着哄劝和不安:今天能不能入我的梦?
  怕她嫌烦,他又立刻补充,条件开得近乎纵容:不会占用你太久时间的,我睡眠时间很短,你露个脸就好或者背影,只说一句话也可以。我真的好久没梦到你了。
  木槌再次晃动,却这一次,稳稳地停在了no。
  他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柔软的黑发垂下来,遮了点眼底的光,连那双向来深邃凌厉的眼睛,也一点点黯淡下去,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可沉默也只持续了几秒,他又迅速打起精神,甚至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又体贴,像在哄着闹脾气的她:
  是不是最近太辛苦了?你不会在那边也是个卷王吧?那你好好休息,不入梦就不入
  ,没关系的,你要照顾好自己。
  跟她说话的愿望好不容易被满足,陆痕钦根本停不下来,他一次次拨动小木槌,像是贪心的守财奴一样死死抓住这点虚幻的联系一遍遍问:
  小婵,你不讨厌我吧?或者,没有那么讨厌也可以。
  yes。
  你还记得我吗?会偶尔想起我吗?我有时候真的等不下去了,日子过得太慢,我好想什么都不管了直接来见你
  no。
  陆痕钦愣了愣,不敢相信似的再追问了一次:你不想见我吗宝宝?我想你,等我照顾好奶奶,我就
  no。
  陆痕钦的肩膀慢慢塌了下去。他以为她还在生他的气,所以不肯让他去找她。
  他将额头抵在交叠的胳膊上,一动不动地伏在桌边,只露出泛红的眼睛,固执地望着那个转盘。
  他其实有点委屈,也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没人教他怎么哄一个摸不着看不见的爱人。
  你不想见我他声音略微发闷,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
  yes。
  陆痕钦的目光骤然钉死在那个yes上,眼神锐利得像要将那块木牌剜穿。
  那股熟悉的偏执又涌了上来,他胸口起伏,目光越来越沉,最后几乎是从齿缝里咬着牙挤出一句:我不信。
  真是气坏了,陆痕钦站起身上下左右检查了一圈,甚至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转盘底座,又转动了一下那根小木槌,像在检查一个出了故障的仪器。
  果然封建迷信不可信,他直接一个忘本。
  陆痕钦不死心地接连问了好几遍,可每一次都是同一个答案。
  胡说!他自会听自己想听的话!
  陆痕钦压低声音对着空气控诉,语气里带着几分蛮横:这东西坏掉了吧?夏听婵,它胡言乱语假传圣旨,你管管它。
  你写了那么多遍lhq,你怎么可能忘记我!
  可仅仅片刻,他忽然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重新伏下去,额头抵着手臂,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是我的错,是我太慢了,让你等了太久我也好着急啊,宝宝你是不是等烦了,已经喝了孟婆汤了?肯定不是你想忘记我的对不对,是汤的缘故。
  他极力想让语气听起来轻松,甚至试图扯出一个笑,尾音却不受控制地发颤:那也很好呀宝宝,你早点投胎,安心的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不会太久。
  问完最后一句,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睛红得厉害,却还是小心地将转盘仔细收好,放回柜子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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