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陆痕钦臭着脸将夏听婵往旁边拉了拉,与这群弱智保持了点距离,免得一眼扫过来一群贱人里面出现一个小黄帽容易让他精神分裂。
夏听婵由着他拉拉扯扯地捣鼓,她根本不在意别人的起哄,说:吃完了也没关系,我本来就只是来找你的。
宰荣浩的浪笑瞬间卡壳,怒骂一声:靠。
陆痕钦的耳尖因为她霎那间烧得通红,明显被这句话哄得爽到不知东西南北了,他抿了下嘴唇还是忍不住,最后别过脸强行逼自己远眺,看远处山峦的轮廓在热浪中微微扭曲。
宝宝他声音发紧,其实你在这里我
缰绳在掌心勒出深痕,真心话在舌尖滚了半天,还是没说出口,变成了:我就不想练了,可教练今天逮着我不让我逃课。
沉默在两人之间漫了几秒。
夏听婵忽然开口,直白地戳破他:陆痕钦,你一直不想我看你跟别人比马术,是不是怕在我面前输了丢脸啊?
她永远都是这么直。
陆痕钦一点办法都没有,低声嗯了一声,手套上的银扣硌得掌心发疼。
温热的风掠过马场,掀起一阵沙沙的浪。马儿小步踢踏,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
下一秒,清亮的声音划破燥热的空气。
有什么关系?毫不遮掩的音量,如她一样坦坦荡荡,足够让所有人都听见,难道你输了我就不喜欢你了吗?
阮成礼:艹。
白昊英:艹。
宰荣浩双手抱头像只尖叫鸡:艹啊啊啊啊啊!
陆痕钦心跳如擂鼓,垂着眼死死攥着缰绳,指节都泛了白,像是在拼命克制才没不管不顾翻身下马冲过去。
风里仿佛都带着甜意,吹得他浑身发烫,血液在耳膜里轰鸣,像是千万只蝴蝶同时振翅。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干脆利落地回到了场地中央。
这场比试是他发挥最超常的一次。
教练在马背上大力为他鼓掌叫好,栅栏外一群死党疯狂吹口哨,可他耳中只剩猎猎风声,眼里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一夹马腹径直奔到她面前,猛地收住缰绳。
他第一次做成功了标准的屈膝礼,马儿驮着他在她面前半跪下去,他一把摘掉了头上的护具扔在地上,意气风发地弯下腰,隔着栅栏捧住她的脸颊亲吻了她。
夏听婵笑眯眯地看着他,少年带着汗水和阳光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唇齿间还残留着薄荷糖的清凉。她摸了摸他的脸颊,发现他额头居然出了一点薄汗,于是更加理直气壮地把手指上的汗明晃晃地擦在他衣服上。
陆痕钦嘴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住,他捉住她的手,在她汗津津的指尖上也亲了亲。
耳边那群孤寡老人还在鬼叫:
受不了了,现在就把这小子的游戏卡带都搬空,冰箱也掏空。
得意死了吧狗崽子,尾巴摇得比马都高,你滚下去当马,让它骑着你跑两圈算了。
人这辈子总有些片段会变成锚点,无论过了多少年,他都能一秒跌回这个时间轴,记得自己此生唯一爱着的女孩子在阳光下大声说喜欢,记得最好的兄弟团在旁边起哄的喧闹,记得马背上这个带着风与汗的吻。
诊疗室的空气凝滞了许久。
陆痕钦始终维持着静止的姿态。
乔蒂没有打破这片寂静,她看着他的瞳孔小幅度缓慢游移,像在丈量那些被时光封存的记忆。
很重要。陆痕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如果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本插画书,那我这一本里所有有色彩的图画都与她有关。
他终于愿意开口谈论夏听婵了。
乔蒂握着诊疗本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松了松,她继续问:那最近一次骑马的回忆,和你刚才想起的那一段,哪一段更让你觉得开心?
穿透树叶漏进的光斑在地板上微微颤动,陆痕钦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是蝴蝶垂死的翅膀。
这个反应有一点点奇怪。
你们会吵架吗?乔蒂忽然换了个话题。
不会。他答得极快,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
你们最后一次吵架是什么时候?
我说了,我们从来不吵架。陆痕钦的语气异常执拗。
陆先生,乔蒂放柔了声音,眼神却锐利如刀,每一对真正相爱的情侣,都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吵架并不可怕。
她顿了顿,观察着他微变的神色,继续说道:你是害怕吵架本身带来的伤害,还是害怕一旦争吵,就再也没有机会和好?再也没有机会对她说声对不起?甚至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她了?
唰地一下,陆痕钦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死死地盯着乔蒂。
好吧我们不谈论吵架了,乔蒂点到为止,见好就收,她接着道,但你要知道,药物副作用会让大脑皮层更敏感,把情绪放大无数倍。如果你害怕吵架,早日停药才是正确的。
你懂什么。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像结了层薄冰。
我是说,就算停了药,你也能见到她。乔蒂耐心地解释,只是要熬过中间那段空白期,别太急着用阿托品催化自己,其实你本来就能见到她,和从前一样,根本不需要靠药。
她顿了顿,看着他紧绷的侧脸:但滥用药物会让你性格越来越偏执古怪,长久下去你确定,她还会像从前那样喜欢吗?
陆痕钦正要开口反驳,乔蒂却郑重打断:你真的确定?
他猛地僵在那里,忽然想起夏听婵最开始与他重逢时与别人碎碎念的【以前还是挺意气风发挺阳光的现在阴冷话少,配上他那张秾丽的脸鬼气森森的好不习惯】,于是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顿住。
过了好一会儿,陆痕钦才缓缓抿紧了唇,重新归于沉默,只是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起来。
试着相信我一次。乔蒂按下结束铃,今天的面诊就到这里。我不会给你开药,等你发现停了阿托品也能见到她,我们再谈下一步。
五分钟后,诊室门外就诊中的灯暗了下去。陆痕钦的身影在门框里停了停,才转身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乔蒂坐在沙发上,钢笔在问诊记录上最后添了几句,才放下笔长长叹了口气。
她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拨通了白昊英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起,白昊英的声音带着急不可耐:怎么样?
乔蒂的目光落在方才的记录上,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纸页边缘:确诊了,妄想性哀伤伴自杀风险。
她的声音带着专业性的冷静:陆的情况更为严重,他能详尽描述夏每一天的衣着、作息甚至对话细节,这种程度的具象化已经进入妄想障碍后期。
不是单纯的药物滥用?白昊英的声音陡然提高。
药物只是表象。乔蒂的指尖停在记录本的某一行,他正在系统性地自我剥夺减少饮食、睡眠,用药物麻痹感官,这些都是构建妄想世界的砖石。
她的声音沉了下来:最麻烦的是,他现在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虚构的日常生活中,与夏一起做饭、聊天、看电影我的判断是,他已经快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了。
简直晴天霹雳,白昊英紧张道:那怎么办?需要强制住院吗?用药阿立哌唑调节神经兴奋度减少妄想,舍曲林抗抑郁稳定情绪?
不妥。乔蒂把摊开的就诊本往面前推了推,常规治疗只适用于愿意配合、且对逝去的人没有强烈团聚执念的患者,陆不一样。
她顿了顿,语气更沉:你别忘了,他有很强烈的自残和自杀倾向。如果用药物强行镇定,让他长时间见不到夏,他很可能会他之前的那些手术史,都在证明这是极高危的情况。
白昊英抓着头发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深深的无力:都多少年了啊三四年了我以为他放下了,结果他居然更严重了
所以才更危险。乔蒂的目光落在记录的最后一行,这种经年累月却仍保持如此强度的情感依附极为罕见。更复杂的是,我怀疑他们的感情底色并非纯粹的爱恋,还掺杂着矛盾与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