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乔蒂接过答卷反复翻看,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
  挑不出半点逻辑漏洞。
  按常理,陆痕钦这种严重的情况早该出现明显的时间线错位,心理医生只需反复求证细节便能戳破逻辑矛盾。
  但陆痕钦根本不一样。
  他真的在亲历每一天,与那个不存在的人共度每一个美好的黄昏。
  乔蒂放下纸张,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辛苦了。
  她将诊疗本也合上,嗓音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休息一下我们再继续吧,刚才都忘了给您倒杯水。
  乔蒂走进里间的小茶水室,直饮水汩汩的声响隐约传来。陆痕钦往沙发背上靠了靠,忽然发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房间里在持续播放白噪音。
  可能他对这个并不敏感吧,他在失眠时听了太多各式各类的白噪音,如今只觉漠然,毫无作用。
  乔蒂再出来,双手各举着一杯茶水,她转到陆痕钦面前,稍稍屈膝打算将两杯茶摆在各自面前
  背景乐的白噪音里,忽然掺进一丝模糊的女声,呓语一般,陆痕钦原本淡漠的表情瞬间凝住,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看向天花板。
  可茶杯一下子递到他面前,扑面而来的老式陶瓷杯强行吸引了他全部的视线,这居然是霧峰国立大学的纪念物。
  陆痕钦的目光急剧收缩,甫一转头,却见乔蒂突然越过他惊讶地看向门外,耳膜里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那模糊不清的女声似乎从门后穿透而来。
  好像真的有谁在此刻推门而入。
  几乎是本能一般,陆痕钦的手指还触在杯壁上,头却难以自控地转向门口:
  是小婵
  紧闭的大门,纹丝不动。
  啊!
  乔蒂惊呼一声,陆痕钦还未来得及转回脸,手中的杯子忽然一滑,他下意识去捞,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陶瓷杯哐当落地,碎成一地裂片。
  生理记忆比大脑反应更快,陆痕钦猛地蹲下身,伸手就去捡那些碎片。
  他的指尖因为用力而绷紧,泛出近乎病态的苍白,指节青筋嶙峋暴起,手指瞬间因为粗暴的动作而割伤,在莹白的瓷片间晕开鲜红。
  一地碎片好像破碎的梦境,出血后他反而捡得越来越急,动作带着某种近乎自残的狠戾,直到乔蒂伸手来拦,陆痕钦才堪堪停下动作,微颤的手指在手心攒起的碎片上拨弄了两下:
  釉色不对,侧面也没有熟悉的校徽,不是那一个。
  陆痕钦定定地瞧了许久。
  半晌,他敛下所有失态的情绪,一言不发地直起身,将手中的碎片朝着茶几上哗啦啦一抛,桌面上顿时一片狼藉。
  他也不管,俯身抽了数张纸巾用力按在指尖。
  不是团住,是隔着纸巾狠力挤压自虐,那些纸巾很快被血渗透蔓延,陆痕钦垂着眼,脸上半点疼痛的表情都没有,看起来冷漠又疏离。
  他重新坐回沙发,鞋底不小心踩住一枚碎片,他反而轻微碾了碾没松开,就这么冷眼看着乔蒂蹲在地上将剩下残局收拾完。
  乔蒂拢着手心里的碎片正要起身,陆痕钦鞋尖一抬,将踩在脚底的那枚碎片踢向她。
  沾了茶水的地面光滑如镜,碎片在上面滑出一道弧线,叮地撞在茶几腿上,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乔蒂看过来。
  陆痕钦眼皮半耷着,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还有什么要问的?
  僵持了几秒,乔蒂默默将碎片悉数扔进垃圾桶。
  啊患者完全生气了。
  第33章
  虽说陆痕钦周身的低气压已明显昭示着怒意,但乔蒂却很快敛了神色。
  作为心理医生,这种场面早已是家常便饭,换个角度而言,让患者产生情绪波动,本就是突破心理防线的关键一步。
  尤其对陆痕钦这种将心门焊死的人,更是如此。
  后续的提问中,陆痕钦始终反应淡淡的,眉峰微蹙,眼底带着几分冷淡,明显懒得应付。
  乔蒂将手中的问诊本轻轻搁在一旁,语气平稳:陆先生,说实话,或许我有些操之过急,但请您相信我的专业。您有没有想过,偶尔看不到您爱人,这件事本身,可能才是不正常的?
  陆痕钦的表情在提到爱人两个字后终于有了丝微澜。他抬眼,目光凌厉又尖锐,带着几分危险的审视,就这么一瞬不瞬地锁着她。
  乔蒂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只将注射用过的阿托品小瓶轻轻放在茶几上,声音放得更缓:您的爱人,很爱您。
  是她拜托我的。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连呼吸都带着滞涩感。
  陆痕钦的薄唇几不可察地翕动了几下,右手拇指无意识地在指节处摩挲,直到将那一小块皮肤揉搓得发红。
  那里本该戴着一枚戒指,是他今天来之前特意摘掉的。
  乔蒂:阿托品的效用没那么神奇,它只是普通的农药解毒剂,所谓的副作用并非靶向精准,怎么可能每一次都准时起效,让您一注射就能看到她?
  陆痕钦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眼底的情绪翻涌得愈发厉害,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我接手过的患者里,有把枕边人看作一扇紧闭大门的,有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总怀疑家人要加害自己的您难道从没怀疑过,夏听婵其实一直和您在同一个屋檐下,只是您病了,所以有时候才看不到她吗?
  陆痕钦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周身的凉气在听到夏听婵三个字时骤然收敛了几分。这是乔蒂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而他没有动怒发作。
  您真的不愿意提起夏听婵吗?我们回忆一下,刚才您填写的那份评定表里谈到,喜欢的户外运动是骑马,当时佩戴的检测仪器显示瞳孔扩张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回答也慢了两秒。
  乔蒂语气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引导:允许我做个猜测,您说马术时,那两秒里啊正如现在,您的指尖无意识蜷了下,呼吸都轻了些,是和她有关的好光景,对吗?
  陆痕钦指尖微顿,沉默像无声的潮水漫上来,漫过他紧抿的唇线,却压不住眼底那点稀薄的颤影。
  陆文成确实对金斯利院
  长朴文元的马术赞不绝口,而那时候,陆痕钦的训练课才刚上到第36鞍时。
  那天阳光正好,宰荣浩那群家伙听说他得到了一份定制的名贵马鞍,不请自来说要开开眼。
  本来来就来了,反正那天他刚好跟另一位训练生在打赌比试跨越障碍,根本不打算搭理这群损友。
  但问题是,他们把夏听婵也带来了。
  真是见鬼,这群弱智好像看不懂空气一样,他要是赌输了跨越障碍失败了从马背上摔下来,然后被夏听婵看到,觉得他逊毙了怎么办?
  啧。陆痕钦握着缰绳的手指频频收紧,马靴烦躁地踢了踢沙地。
  他女朋友要是跑了,这群弱智一个都别想脱身,他一定把人掼进马饲料里搅和搅和变成有机营养餐。
  上马训练后,陆痕钦也总忍不住用余光追着那个身影。夏听婵今天穿了一身休闲服,宽松的卫衣帽子是明黄色的,大概是怕晒,所以将帽子掀起戴在脑袋上,好像上学路上排队穿过马路的小学生。
  可爱死了。
  陆痕钦心不在焉地完成老师布置的练习,看到她在栅栏外踮着脚看围场里踱步的纯血马,帽檐投下的阴影衬得她下巴尖尖。
  她趁机摸了摸马脖子,得逞后一下子乐了。
  她一笑陆痕钦也控制不住地跟着弯起唇角,几秒后若无其事地别过头咳嗽一声,不知道是第几次抬手,在教练杀人的目光下镇定自若地要求休息。
  被同意后,陆痕钦立刻勒住马缰到了场边,他对那群嬉皮笑脸的哥们儿视若无睹,只专注地望着夏听婵,声音都放软了几分:我房间里有刚到的最新话漫画。
  夏听婵点点头,眼里映着他的影子:等你结束了一起看。
  他抿了抿唇,又找话:影音室新装了杜比全景声,现在去选部恐怖片?空调开得很足,今天室外好热。
  她伸手把卫衣帽子的边缘往上翻了翻,露出亮晶晶的眼睛:还好呀,不算热。
  怎么办啊陆痕钦有点急,索性俯身,几乎贴着马脖子跟她小声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哄:今天家里请了蓝带的甜点师,费南雪做得特别好,冰箱里还有维多利亚冰淇淋,你再不去吃,旁边这群饿死鬼就要抢光了。
  白昊英立刻炸毛:说谁饿死鬼呢?
  宰荣浩仗着陆痕钦在马上出不来,故意凑到夏听婵身后假装跟她贴贴刺激这个老婆奴,捏着嗓子学他:不~吃~就被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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