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她暂时还不想跟他说话,可两人紧握住双手的姿势让她的上半身不得不半趴在床上,手肘压着他的被角。
  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抬头数了下吊瓶还剩多少药水。
  陆痕钦久久地凝视着她,好近,她面朝着窗户,侧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在呼吸,生动得好像春天生长的蒲公英。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筋骨都放松了下来,窗外蝉鸣声声,一切都是最热烈最限定的灿烂夏日。
  夏天,就是和好只需要一片冰镇西瓜的季节,是偷偷在课桌下牵住的手。
  我想吃抹茶冰淇淋,陆痕钦开口,不对,我想吃白玉兰味的,我没尝过。
  夏听婵趴在他腿边,凶着眼觑他一记,牙尖嘴利:没尝过?那怎么了,你尝过别人没尝过的呀农药哥。
  不会了,我的错,再也不会了,只要你他蓦地住口,仔细地辨别了下她的脸色。
  只要我?夏听婵直言直语惯了,才不管他百转千回的心绪,接着说啊。
  陆痕钦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又矜持地别开:刚才你去浴室是因为不方便露面,尤其是白昊英在场,这是应该的我的意思是,我在这里有不少房产,有自己的住处总比一直住在酒店里要安全。
  哦我懂了,夏听婵点点头,你的意思是可以为我提供别处房产暂住是吧。
  陆痕钦噎住,提了口气好像要说什么,夏听婵才不给他机会,嗓子一掐,阴阳怪气地复述:夏~听~婵,你~永~远~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他沉默了两秒,终于能坦率说出:抱歉,是我脑子发昏,你能留下吗?不是你需要,是我需要。
  她瞪他几秒,理都不理,脑袋一撇,拿后脑勺对着他。
  安安静静的房间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夏听婵侧着脸望向床尾,对面的白墙上挂着一个液晶电视,漆黑的屏幕模模糊糊地倒影出身后人的动作。
  他将手长久地悬停在她脑后,指尖微微发颤,大概在犹豫触摸哪里能瞒过她,所以迟迟没敢下手。
  他踯躅许久,她便耐心地等着,他的手指在她耳边张开又缩回,最后放轻了动作小心地用指尖碰了碰她的发尾。
  一次,两次
  他每碰一次,都会抬起手怔怔地看一眼自己的手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像是在测试触感的真实性。
  算了,夏听婵闭上眼,就当没看见吧,不讽刺他了。
  晨光切过窗台折在床上,亮光里蜉蝣般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慢慢漂浮,她动了动脑袋,那束光就落在她的发尾,把她的黑发染成了偏浅的小鱼尾巴,他盯着看了很久,一切都太真实了。
  好幸福。
  他的眼角泛起温柔的弧度,眼底的光渐渐亮起来,连带着睫毛都染上几分暖意。
  他把手轻轻地覆在她发尾。
  额头痛,被她捶过的肩膀痛,卡住脖子时也痛,枪击伤痛,刀片割过痛,农药的窒息感和绞痛感也痛,她甩他巴掌的时候最痛。
  她让他痛,所以他知道她是爱他的。
  恨他的人,打不痛他。1
  第22章
  陆痕钦的康复进度远超预期,这跟他自己的配合分不开。
  一开始得知陆痕钦总是请护工非必要不用照看他时,白昊英还警醒地提醒了句这小子又要发疯!,结果陆痕钦每天都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三餐定点定时,下午四点去医院后方的草坪活动区散步晒一个小时的太阳,还从家中搬来两台电脑,一台偶尔用于办公事,另一台会在一旁播放一些恐怖片当背景音。
  护士换完药回来蛐蛐说:虽然上班如上坟,但放着恐怖片回复邮件还是太超过了。
  白昊英也来探望过好几次,每一次进门都懵逼地以为自己脚下马上要踩上红毯接受镁光灯的照射了。
  因为陆痕钦身上穿着的那些质地考究的家居服从未重样,简直像是高中英语老师一个月不会重复的绝美私服,唯一不变的是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金丝眼镜。
  他穿衣显瘦,松弛的衣物被骨架一撑起,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熨帖,那副金丝镜框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衬得他整个人既风度又危险,微妙地有种斯文败类的劲。
  到底长了副好皮囊,他哪怕是坐在病床上办公时也有股清隽贵公子的气质,连后颈的弧度都透着股禁欲的优雅。
  白昊英狐疑地围着病床绕了几圈,陆痕钦自始至终都神色淡然地对着电脑屏幕,保持着无可挑剔的挺拔又利落的坐姿,修长十指在键盘上敲击出规律的声响,好一副成熟精英男沉浸式工作的做派。
  与先前那种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死气沉沉的状态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白昊英直击重点:你盯上哪个护士了?
  打字声一停,陆痕钦眉心拧着抬起脸,语气凉凉:你做梦没醒吗?
  呵,我
  俩几岁就认识了?我还能不知道你?看看你现在这幅孔雀开屏的模样。
  只是洁癖而已,陆痕钦淡淡道,又不是18岁,惊天动地的蠢事做一次还不够么?
  确实,这哥受过情伤,一场初恋谈得恋爱脑晚期,看破红尘比获得第二春的可能性要大太多了,白昊英被说服,顺手将床边的椅子一拖,一屁股坐下。
  还没接着说话,他就看到陆痕钦的视线定在椅面上,金丝眼镜后的眉头微蹙。
  白昊英顺着视线望向自己,发现椅子上不知何时铺了一块原木色的坐垫。
  起来。陆痕钦说,要坐把下面的坐垫拿开。
  白昊英没被他提起还没想到,一说起才觉得屁股下的坐垫还不错,坐感舒服,软且不塌,对脊椎非常友好。
  很适合自己这种辛勤踏实的久坐党医生啊!
  白昊英想说既然看中了就直接问陆痕钦拿走了,反正他这兄弟手风松,人也大方,这种小玩意不值一提
  他岔开腿看了眼:
  ?
  怎么是一块厚乳酪饼干的造型。
  白昊英拧着脖子观察了半天,很难将这种诡异风格跟陆痕钦联系在一起:你这坐垫
  不是给你坐的,起开。
  不是,看在实用性方面,白昊英决定对这个坐垫宽容一些,站起身顺手摸了两把,你要不就给
  想都别想。陆痕钦仿佛会读心术般冷冷开口,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警告般的重音。
  白昊英满脸问号:哇靠,怎么,你抠成这样了?
  陆痕钦不欲跟他多说,他摘下眼镜,手指轻轻捏着镜架边缘,用眼镜布擦了擦镜片说:我自己坐的,你忙的话可以少来看望我几次。
  白昊英感受到对方浓浓的嫌弃意味,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真他x服了,这幅跟狗圈地的臭毛病还是一如既往,以前只是跟夏听婵有关的事会这样护食,现在连一个莫名其妙的坐垫都开始斤斤计较了?果然不能跟会往自己嘴里灌农药的神经质一般见识。
  白昊英无语地抽走宝贵的坐垫往床上一放,而后坐在光秃秃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问:我听说你把护工团队也放了假,让他们非必要不用常来?
  镜腿折叠时发出极轻的咔嗒声,陆痕钦把眼镜放在一旁,嗯了一声,轻描淡写道:
  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没必要让别人一直守着。
  听懂了,他也是没必要一直守着,白昊英放弃沟通,报复心极重地在陆痕钦床头爽吃了顿下午茶,什么贵吃什么,但凡是礼盒装的全都拆开,觉得终于回本了才抹抹嘴起身告辞。
  病房里安静了一会儿,陆痕钦横肘压在床边栏杆上,上半身俯探出去,把放置在一旁的坐垫重新铺好。
  夏听婵从会客室里偷偷摸摸地钻出来,拍着胸脯感慨了句:吓我一大跳,还好我反应快。
  她坐在饼干坐垫上,四肢一展往下瘫了一截,累得够呛:这几天我跟地下工作党没什么区别,成天不是躲这个就是避那个。
  陆痕钦起身下床,把床位让给她,自己则坐在小饼干上,他的动作太过自然且理所当然,还扫了眼正在播放恐怖片的电脑,启唇:56分12秒,是第二次翻看录像带那里开始。
  夏听婵将进度条退回去,也没跟病人客气,因为陆痕钦奇奇怪怪的,她要是坐椅子他就要跟着坐在床沿挨着她,她躺床他才会俯身过来,用手撑着下颌支在她旁边一起看电影,跟吸铁石似的。
  虽然这人以前也有这种怪毛病,但她不躺床上他也跟着不躺就让一张床都空着的情况还是让她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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