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邵明廷想,这还是他头一回离家过元宵节。
  往年阿爷在时,都是他父子二人亲手揉面搓的汤团,到了晚间赏月时,便会煮上三碗热汤团,阿爷一碗,阿娘一碗,他一碗。
  而今成亲的第一年,竟连节都未亲近之人一同过……
  絮落悠悠,圆月莹白,瓷白碗盏飘然冒着白气,待在男人的掌心久久不动,仔细一瞧,只见其人抬头望月,也不知在思念何人。
  “夫君!”
  第55章 元宵盼来团聚
  声音初初传至耳中时,邵明廷还以为自己生了幻觉,心想:若非思念过甚,否则他怎会在此处听见了小枝的声音?
  碗盏在寒意驱使下渐渐冷去,看着汤面上浮起的白团子,邵明廷不愿将其中的团圆之意打破,便用小勺舀起了其中一颗。
  正欲含进口中之际,又听一道似幽怨似气恼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不理我!”
  这回,邵明廷总算是信了几分。
  手间动作一滞,他猛地回头,只见院门正中央站着一个披着大红斗篷的女子,那斗篷带着一圈白色毛边,帽檐略显得有几分宽大,将那抹娇小遮了个彻底。
  望着那十分熟悉的身形,视线却经絮絮落雪阻碍,将来人瞧得极不真切。
  这头,芳枝满心欢喜站在门口,可见那人像个木桩子似的愣在原地,就好像不认得她一般。
  她哎呀一声,立马掀了风帽,跺着脚朝人喊道:“是我呀!”
  瞧见面容的一瞬,邵明廷险些将手中的瓷碗打翻,不待他反应,只见不远处的人儿一路小跑着朝他而来。
  “小枝……”
  当人真真切切地站在了面前时,邵明廷似还有些不可思议,口中呢喃之际,只听人幽幽说道:“夫君这样喜欢汤团么,连手都不舍得撒开一下。”
  芳枝一张小脸气鼓鼓的,心想她都自己跑过来了,这么久没见,他也不知道抱抱她。
  一时气恼,她索性抬手将那碗汤团移到了一旁的石桌上,见男人两只手得了空,紧接着挤进他的怀里,又捉起大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嘴里咕哝道:“要抱……”
  邵明廷仍还有几分怔愣,感受着怀中贴实的拥抱和女娘话语中熟悉的直白后,他才彻底相信了眼前之事。
  他不答话,继而将人儿朝自己拥得更深,好似想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感受到身前之人的回应有多热情,芳枝先前起的气总算消下不少,可一张嘴仍是微微撅着,随后扭转着身子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邵明廷将人本抱得好好的,下一瞬却发觉怀中落了空,怔然抬头间,却见女娘揣起了手,好似生气一般别过了头。
  他不明所以,本能地将那两只揣在斗篷下的小手捉到了自己的掌心里,小声问道:“可是我做错什么了?”
  男人的手掌好像天生冷不着似的,竟比那斗篷底下还暖,芳枝一时没舍得将手拽出来,自顾自地取起了暖,享受间还不忘诉起他的罪状来:“哼,我刚才叫你你不理我,你分明都转过身了,也像是不认识我一样,离开的这几个月,你是不是都把我给忘了……”
  这话听得邵明廷在心里直喊冤
  ,他当真怕她这张小嘴再说出个什么焦心话来。
  担心误会加深,他急忙解释道:“我不知你来得这般突然,初听声时,想着你远在家中,以为自己耳朵生了幻,再次听见时,我转头是瞧着人了,就是瞧得不大真切,方才我还在想是不是自己思念太甚以致发了魔怔…小枝,我不曾忘你……”
  芳枝听完也是气笑不得,连忙抽回手捧住了他的脸,十分认真地说道:“夫君,你没魔怔,是我真的来了!”
  眼下确实知晓她真真是来了京城,邵明廷仍有些疑惑,问道:“你是如何……”
  见男人一副诧异神情,芳枝心知他想要问什么,便如实讲了出来。
  “前一阵儿有人驾着马车找上门来了,说是哪个大人要接我去京城,我一打听,就说是京城的翰林大人吩咐的来接我跟你一块儿住,你信里不就提过住在京城的翰林大人家嘛,我就跟来了,那位大人当真心好,让你住就算了,连我都顾上了。”
  邵明廷也不知那方大人在打什么主意,不过眼下之事于他,必然是件再好不过的事了。
  看着站在身前的女娘,邵明廷眼中流过笑意,抬手轻抚上了她的颊面,不由地叹了一声:“都瘦了。”
  听男人没头没脑说出一句话来,芳枝又将自己的脸往他手心里凑了凑,小声反驳道:“才没有,我有听你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一个冬天脸上都涨肉了呢,肯定是你太久没见我瞧错了,你再摸摸看。”
  比他巴掌还小的脸,也不知这人儿哪来的口气。
  邵明廷脸上的笑意添上几分无奈,仍是给足了面儿,抬开指轻轻掐了掐女娘面中那块软乎肉,一同附和道:“是,怪我太久没见你,一时给瞧错了,摸着是涨了些的。”
  说着,男人似乎坏心起,两只手一路往下,将她往怀中带近几分,唇边挑起了一抹轻浅弧度,温声道:“方才抱得不大仔细,也不知小枝这腰上涨肉没,我且还需再验一验。”
  芳枝最忌讳有人摸她的小肚子了,更别说这会儿还是在外面,还没等她开口止声,那人已经趁机摸上去了。
  还带着她痒痒肉一块儿摸了去。
  一霎间,一道清脆的娇笑声在小院中响起。
  芳枝处在下风,却暗自较上了劲,一憋一笑间迅速出手,似想拿捏男人的七寸,在对方疑似痒痒肉的各处地方试了起来。
  很快,小夫妻俩打情骂俏的动静被一道轻细的咳嗽声制止了。
  照主家的吩咐,寒梅将人引至门前便去了厨房,等再次临近小院时,恰好听见了那道十分欢畅的笑声。
  不用想也知是她领来的那位小夫人的声音,只是很快,她又听见了一道男子的笑声。
  加上方才那一见,她竟不知,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解元老爷面上竟能挂有那般自在无拘的灿笑。
  见二人视线瞧来,寒梅福了身,禀道:“邵解元,夫人,依照小姐吩咐,奴婢重新为二位备来了汤团。”
  如此看来,此事那位方小姐也是知情的。
  邵明廷眼中闪过一丝清明,随即颔首道:“劳寒梅姑娘代我向你家小姐道声谢。”
  原先只他一人,本想将就着吃下那碗冷汤团,多少沾些团圆之意,眼下已盼来团聚,还有了两碗热乎乎的汤团。
  邵明廷也不再为难自己,待寒梅端着那碗冷汤团离去后,便向身旁的女娘说道:“外头在落雪,眼下月亮也瞧不大清,小枝,咱们回屋吧。”
  话声一落,他便一手拎着食盒,一手牵着女娘进了屋。
  方府的待客之道极佳,屋里烧着火炭暖得叫人觉不出一丝寒气,担心起了热,邵明廷一进门便先后解了二人的斗篷,又抖了抖料子上的雪意,搭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经历了好些天的赶路日子,芳枝也有些累了,就先坐到罗汉榻上歇着了。
  邵明廷走来瞧见,又寻了只软枕垫至她腰后,问道:“可是乏得紧?”
  从前芳枝觉得坐马车舒服,这会儿只觉得无论什么车,只要坐远了就不成。
  “马车跑了十多天,铁打的身子也得颠散了。”芳枝说着,很快又盈了笑,“但好在能快些见到你,也算值了。”
  想起先前二人在屋外那一阵嬉闹,邵明廷叹声道:“先前若晓得你乏了,我便早早让你进屋歇了,哪里还需闹你一阵。”
  芳枝不在乎地说道:“我可没那么娇气,一见到你我就可高兴了,跟你闹的那阵儿早还把累忘到后脑勺去了呢。”
  见女娘懒洋洋地说着话,邵明廷端起一碗汤团坐到了她身旁,用小勺舀起一颗汤团递了过去。
  没成想他是要亲自喂自己,芳枝也没想推拒一二,便伏着脑袋咬去了半截,一面嚼着一面说道:“说来这府上的小姐也心善,先前下马车的时候我正觉得有些冷,她家婢女就给我披来了一件红斗篷,说是小姐吩咐的,这会儿连汤团也有我的一份,真好!”
  若是贵客临门,此举倒是十分妥帖,可仅仅是对待一个普通考子的家眷,有必要做到如此精细吗。
  邵明廷不禁有些匪夷所思。
  见女娘腮边一鼓一鼓的还忙说着话,他又舀了一勺汤水递去,“汤团粘黏,当心噎着了,有什么话等吃完再说吧。”
  芳枝点点头,就着小勺喝了一口汤。
  将那剩下的半颗汤团吃下肚后,她便从男人手里接过了碗,说道:“汤团放凉就不好吃了,夫君你也吃,咱俩一起,吃汤团,享团圆!”
  不过一阵,二人将碗里的汤团消得差不多时,屋外突然响起了一道叩门声,紧接着,寒梅的声音便传进了屋中:“邵解元,有您的信。”
  芳枝一听,突然想起她那封信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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