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说来惭愧,学生自远乡而来,此次参试由妻作陪……”
  方仕清猛然一怔,打断了话声:“你竟成亲了?”
  邵明廷颔首,如实道:“回大人,学生于今岁成的婚。”
  听到回答,方仕清心凉了半截,先前注意到他含羞的模样,只当他是暂时有了心上人而已,可没想到,连婚都成了!
  他的乖女,可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
  细想也是,这般模样、才学的儿郎,定是被人争先定下了,哪里能留到后头?就算留到后头,也定也是哪里要不得了……
  看着面前唉声叹气的主考官大人,邵明廷怔然不解,可在旁听声儿的官员,却是心知肚明。
  谁人不知翰林院方大人家有个宝贝女儿,自小娇生惯养,养出了个泼辣性子,是闺阁女儿家里出了名儿的眼光挑剔!只有这方大人爱女如命,整日在同僚间传着他的爱女有多乖巧伶俐。
  可那“乖巧伶俐”的小姐,在传言中…似有个称号,叫作“狗见愁”。谁人都不敢将此事传进这位方大人的耳朵里,好叫他发了火气。
  眼下瞧着…应是方大人给自家宝贝女儿相看起了男人!
  “大人?”
  听见唤声,方仕清迅速回神,仍是有些可惜地瞧着面前的儿郎,清了清嗓道:“咳…本官无事,你继续说便是。”
  依言,邵明廷徐徐道:“今日,本该是学生与拙荆一道返家的日子,知府衙设宴之事要,便同她商量着迟一日归家。知晓鹿鸣宴的规矩,学生便将拙荆独自留在了客栈之内,方才宴中好生热闹,盘中珍馐不断,亦有美酒啜饮,见此情此景,学生一时想起了拙荆一人守在
  房中用饭之景……”
  旁人一听,只觉这解元郎好生重情意,与妻伉俪情深,不禁叫人赞叹几分。
  方仕清听得也有些动容,说道:“这有何难,离宴席结束时候尚早,本官这就派人将你的妻子请来,随你一道赴宴便是。”
  闻言,邵明廷当即推拒道:“多谢大人好意,学生…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见他扭捏起来,方仕清皱眉道:“无妨,你且直言。”
  “学生双亲亡故,岳父待我如亲子,如今学生与妻着急返家,为的便是早些向家中捎去好消息,好叫长辈高兴高兴……我夫妻二人离家近月,还请大人恩准,容学生离席鹿鸣之宴。”
  话声一落,方仕清总算知晓眼前的后生在打什么主意了,那一脸愁容,不就是做样子诱他上当么!
  方仕清不怒反笑,双眼微眯,似有几分咬牙的意味,说道:“邵解元倒是好手段!”
  知他所言何意,邵明廷作揖道:“还请大人恕罪。”
  这后生,倒是丝毫不软弱,叫他恕罪都这般不卑不亢。
  方仕清心知,他如此英勇敢言,先前那话定是作不了假,既是一片赤诚之心,何罪之有呢?
  “回去罢,本官允了。”
  邵明廷想过,若是待会儿罚他几板子能离席,那挨着也是值当的,却不曾想,这位翰林大人竟如此的干脆。
  随即,邵明廷作揖谢过,在他即将转身之际,忽被身后那道威严之音叫住了身。
  “且慢!”
  邵明廷心中一滞,不禁在想他可是有了反悔之意。
  “大人……”
  方仕清见他转过身的怔愣模样,不禁一笑,心想:原来他也是会怕的。
  随即,他一脸正色地招手道:“邵解元,你先过来。”
  邵明廷有几分无措,仍依言近到身前,只听一道声音在他耳畔小声道:“明年春时,你可有进京的打算?”
  对上一道锐利的目光,邵明廷含笑作揖道:“来年春时,学生必登门拜访!”
  得了回答,方仕清轻捋胡须,笑得快意:“回去罢,别叫人等急了。”
  话落,只见一道残影从席间掠过。
  众人顾着饮酒作诗,还不知那阵风是何状况,直到看见空了的席位,才知第一解元早已不知踪迹。
  *
  出了府衙,因那位好心的翰林大人吩咐了车夫,所以回客栈的一路都极为顺畅。
  到达客栈,邵明廷匆匆上了楼。
  一开门,只见女娘正撑着脑儿在窗棂上发神,好似连他推门的声音都未听见。
  也不知这小人儿在想什么,有些专心过头了。
  随即,邵明廷猫着脚步走了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女娘的腰肢。
  芳枝早些时候听见了不知从哪个方位传来的爆竹声,心中便觉定是办那个鹿鸣宴的地方放的爆竹。
  用过早饭后,她便在屋里四处晃悠,直到走到窗边瞧风景,才算找着了事情做。
  这会儿,她正在想象那鹿鸣宴的热闹场面,便被人从身后抱住了腰。
  芳枝大惊,定州这般繁华的省城,竟还有堂而皇之入室的登徒子!
  想着,她便蹬起两条腿儿,欲想挣脱开身,将身后那登徒子狂揍一顿。
  邵明廷也未曾料想自己将人儿吓着了,见她扑腾不停,忙开口说道:“是我是我。”
  听见声音,芳枝顿时一愣,转头瞧去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她才彻底放松下来。
  “你怎么回来了!”
  见到人,芳枝十分惊喜,似觉自己生了幻觉,急忙说道:“夫君你快掐掐我,我该不是在做梦吧?”
  邵明廷眯着笑道:“掐你做甚,当真是我回来了。”
  芳枝仍觉得不可思议,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随即鼓着嘴说道:“不掐我,那我就掐你了……”
  话声一落,邵明廷便觉自己颊边被两节软指捏着了肉,随即,他做戏般地呼道:“嘶…疼的,小枝,这当真不是在做梦。”
  芳枝一听他喊着疼,早早忘了自己还没使力的事儿,对着男人刚才被自己掐脸的那处位置揉了揉,随即抱着人亲昵说道:“太好啦!夫君你真的回来了!刚才你突然从身后抱我,我还以为哪个胆儿肥的登徒子,正想逮着他打一顿呢!”
  听女娘气呼呼地讲述,邵明廷还来得及开口,便听她又问道:“咦?夫君你不是正在参加鹿鸣宴么,怎么忽然回客栈了?”
  这便是他要与她说的事。
  “此次鹿鸣宴,我遇上了一位好心的翰林大人,他已允我离席,还赠了马车相送,眼下车夫还在客栈门前等着我们呢,小枝,咱们的包袱可还有遗漏?”
  芳枝一听,便有些猜到他们这是要走了的意思。
  她试探着问道:“夫君,那位好心大人是要用马车送我们离开吗?”
  得了他点头,芳枝莫名地高兴起来,摇了摇头:“嗯嗯,都收拾好了,没漏东西!”
  返乡之心迫切,二人不在耽搁,拿上包袱匆匆下楼,在柜台结清了账单,便坐上马车离开了。
  *
  这次行程比不得来时那样艰辛,坐马车虽有会颠簸,却是要比板车舒坦得多。
  当然马车也极快,芳枝正要打起瞌睡,只听前面的车夫喊道:
  “解元,夫人,渡口到了!”
  直到下马车,芳枝仍在怔神,睁着两只圆眼看向身旁的男人,“夫君…江陵就到了?”
  见女娘迷糊样儿十分可爱,邵明廷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发顶,说道:“嗯,已经到了,那马车可还坐得舒坦?”
  太太太太……太舒坦了!
  芳枝今日可算知道富贵人家的人一出门儿,不论那路程多远都要坐马车的缘故了,这简直舒服得她屁股都不想挪开坐垫了!
  “夫君,我以后还要坐马车!”
  见女娘兴高采烈的模样,邵明廷颔首答道:“小枝喜欢,今后自然可以坐。”
  兴许明日就能。
  眼下要搭船,邵明廷仍记得她来时晕船的模样,问道:“先前坐船时买的香囊可还在?”
  晓得要坐船,芳枝早早就揣在身上了,一听他说,她立马从怀里掏了出来,拎在男人眼钱晃悠:“哒哒~早早备好了,我闻过的,都还留着薄荷味儿呢!”
  “在就好,若是不小心丢了,我们登船前还需再备一个。”
  随即,邵明廷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小枝将香囊收拾得极妥帖,甚好。”
  女娘叉着小腰摇头晃脑之际,只见一只渡船悠悠从江面驶来。
  ……
  水路转辗几阵,抵达了西丘县。
  第二日清早,芳枝如愿坐上了马车,沿着归路直奔梧桐村。
  离家越近,芳枝心里就越发紧张起来。
  倒不是因为近乡情怯,而是她当真担心家里的牲畜有个好歹。
  马车刚在家门口驶停,芳枝便匆匆跳下了马车,急急开门朝着棚圈跑去。
  待邵明廷付好车费,盘着包袱走进院里时,就见女娘耷拉肩,焉巴巴地朝他盯来。
  “夫君…我清了清,除了家里的老牛,就还剩两只瘦鸭子和三只鸡还有口气儿了……”
  邵明廷叹了口气,安慰道:“还有几只存活,也算一件好事,瘦了些也无妨,过些日子养肥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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