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话间,水珠顺着发端滴溜坠进了领口里,芳枝眼尖地瞧见了,当即从他手里抽来帕子,伸手往里探去。
  脖间忽被勒紧了几分,邵明廷微微呛了一下,慌忙地合拢衣领,懵着脸问道:“这是做什么......”
  见他睁圆了眼,芳枝解释说:“头发水儿都滴到后背上去了,我想着给你擦一擦。”
  如此…他还以为她要做什么荒唐事……
  正放下心来,房门处突然响起了“咚咚”的叩门声,随即听店小二隔着门喊道:“客官,您要的饭菜来咯!”
  店小二的到来打断了擦水进程,芳枝朝外“欸”了一声,随即撂下帕子去开门了。
  知他在贡院就着干粮熬了好些天,想着已经是晚间,担心坏了肠胃,芳枝也不敢大鱼大肉地点,就只点了两菜一汤。
  待小二放下餐食掩门离去后,芳枝走上前说道:“我点了素烧鹅,炒瓜丝,还有白菜丸子汤,你看够不够,要是觉得少了,我再叫小二加些菜来。”
  见桌上只摆了一只碗,邵明廷问道:“小枝,你用过饭了?”
  芳枝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脑,说道:“先前没注意时辰,怕赶到贡院迟了就没用晚饭,结果走到半道上,肚子忽然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我见街上正好有摆摊的,就买了饼来填肚子。”
  “你刚出来那阵儿,我正好擦完嘴…你别怪我吃了独食,不等你一块儿吃,也别怪我光晓得买给自己,不给你带去一个,我就是想着你才没给你带的。”
  “那饼煎得不好,瓤里汲了许多油汁,我担心你在里头清汤寡水惯了,一下吃油腻
  的东西对身子不好,所以就没……”
  见女娘头越垂越低,邵明廷持过她的手,牵她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说道:“一个饼而已,有什么可怪的,你若将那张饼带来,想我也未必吃得下。”
  见她投来一抹好奇的目光,邵明廷继续说道:“进贡院之前需经查验,以防生员夹带作弊的物件儿,那备下的干粮也不例外,在搜查时便被差役撕了个稀碎,近十日里,光是瞧上那破烂饼块一眼,便觉如嚼蜡一般难以下咽。”
  芳枝不知晓其间厉害,听了一番话后,只觉他这段日子苦得叫人心疼。
  一张张好饼还得被糟蹋成那般模样!
  忿忿片刻,芳枝忍不住端起碗来,舀着丸子汤说道:“别说了,你快喝口汤改改口,也好用饭了。”
  半碗肉汤呈在面前,邵明廷依言接过,随即就着小勺不疾不徐地吃了起来。
  鲜汤入口,口腔瞬间被咸淡适宜的肉汤包裹,密密麻麻的味蕾被刺激开来,刮了油水的肚皮总算是尝到一点儿荤腥味儿。
  正咬着肉丸咀嚼着,不经意抬眸间,却见女娘双手托着下巴向他看来,似瞧得有几分入迷,唇角含上了微微笑意。
  误以为自己吃相不雅,邵明廷匆匆将肉糜咽下肚后,无措地问道:“怎…怎么了?”
  “夫君,好吃么?”
  话一出,邵明廷被问得有些发懵,如实答道:“好吃的。”
  一问过后,见她双眸星亮,依旧笑意盈盈地向自己看来,不知怎地,邵明廷只觉这副模样有些像摇尾乞食的小猫小狗般招人怜爱。
  随即,他鬼使神差般地用小勺舀了一颗肉丸,递到了她的唇畔。
  芳枝只是觉得他吃东西的模样很是赏心悦目,于是就多看了几下,不曾想一只勺子忽然递在了面前。
  咦,开窍了?
  几日不见他竟学会投喂了。
  送上嘴的肉丸子不要白不要,芳枝也不跟他客气了,张开嘴“啊呜”一口吃进了嘴里。
  小勺一空,邵明廷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他怎、怎就……
  “嗯嗯,是好吃的!”
  肉丸吃下肚,芳枝倒像是意犹未尽,舔了舔唇瓣沾上的汤渍,又看向了碗边,嘿嘿一笑道:“那个…夫君,我能再喝口白菜汤吗?”
  芳枝发誓,绝不是她肚里的馋虫犯了,实在是错买的油饼忒腻人,她也想改改口、解解腻。
  “不吃丸子,我就喝口汤,就一口。”芳枝比划着手指补充道。
  哪里是一口两口的问题,她这般哀求,倒显得像是他小气一般。
  邵明廷有些不悦。
  同食一勺已是极为亲密的行为,今日无意间将他二人间的关系拉近,邵明廷心中微动,比以往贴着面颊与她亲吻时,更加扭捏了些。
  不悦很快被一腔柔情挤走,他颔首道:“自然可以喝汤,想吃丸子也无妨。”
  见他这样爽快,芳枝直接上了手,一面舀着汤,一面夸赞道:“夫君真好!”
  ……
  用完晚饭没一阵,二人先后上了榻。
  察觉身旁有了人,芳枝自觉滚到了男人的身侧,小脸一偏,便埋在他衣襟处猛吸起来。
  邵明廷被弄得口干舌燥,拍了拍她的背脊,试图阻止道:“趴在我身上嗅什么,像只小狗似的。”
  知道他这话不是骂自己,芳枝更加肆无忌惮了,直接笑嘻嘻地回他:“因为你香呀!”
  平日里沐浴也用香胰,怎没见她如此贴来……
  邵明廷也不憋屈自己了,问道:“我原来也用胰子,难不成是客栈里的好用些么。”
  这话是……
  芳枝脑子拐了好几个弯,最后“哎呀”一声:“也香的呀,我晚上不是还抱着你睡觉么!我不说,不就是怕耽搁你考试嘛,你不知道,我忍得可辛苦了!”
  “忍”这一字,也不知该用在谁人身上。
  甜言蜜语不及女娘直截了当的话来的猛烈,邵明廷轻阖眼皮,本想由着她去了,却在下一瞬听见了叫人醒神的话。
  “如今你考完了,我自然就不用忍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可是每天都念着你,想着同你睡觉呢!”
  话里有歧义,邵明廷知晓二人除了睡时抱了抱,便未行那更加逾矩的事了,而今忽听女娘提到“忍”、“睡觉”的字眼,一时间难免想岔了。
  听说成婚后,女子同男子一般,身心亦会有所需求。
  如今她这般说…可是想了?
  邵明廷深知被情愫缠扰是何等的磨人,饶是他意志再坚定,也难免会有被其占据上风的时候,关键之际,他总会搬出《般若心经》默诵,已达清心静神之效。
  他学富五车,心扰意乱尚可用诵经之法来稳固心神,她胸无点墨,又该以何种法子来解呢?
  邵明廷眉心一皱,愈发觉得自己不是个男人,谁家成了婚的新妇还如此守活寡,简直不像话!
  自责心起,邵明廷侧过身,带着一丝怯意抚上了她的脸颊,目光定定道:“小枝,我待你并不好。自成婚起,便只一味地由着自己的想法来,耽搁你,远离你……若非因你主动靠近,我想我仍是胆若鼠蚁,决不敢朝你前行一步……”
  芳枝被他的话弄得糊涂了,脑袋跟打着拨浪鼓似的反驳道:“才没有,夫君你对我可好了!你相貌生得好,说话也温柔,做事也想得十分周到,你方方面面都是极好的,不像我大大咧咧,就只知道一股脑儿地胡来。”
  “其实我早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当你的媳妇儿了。在你看来,我就是个半路上杀出来的程咬金,面儿才见过一回,一转眼就成同吃同住的媳妇儿了,搁谁也得缓缓,更何况你书读得多,心里的想法自然也要多些,要不是我非要留下来,你早还把我送回七里村了呢!”
  最初相处时的情形历历在目,邵明廷无比自责,正想要开口,却听女娘戏谑地说道:“阿廷哥哥,我这个妹妹还不错吧?”
  提及这个愚蠢念头,邵明廷立马捂了她的嘴,看似气恼又带着几分羞窘说道:“不许胡言,是妻子,不是妹妹。”
  妻子……
  他从娶她进门之初,便就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应有的责任。
  邵明廷眼睛发红,极诚恳地道了声歉:“小枝,对不起,我待你确实太坏了。”
  熄了灯,芳枝瞧不见他面上的神情,却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愧意,抬手覆上他抚在自己颊边的手,“哎呀,你怎么又绕回去了。”
  随即,芳枝倾身靠近,挤着嗓子小声在他耳畔说道:
  “夫君。”
  “你很好你很好你很好!”
  声声入耳,邵明廷豁然明朗,更加加深了心底的念头: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姚芳枝,会是他邵明廷一生一世的妻。”
  “小枝,你可是…想同我睡……”
  话题忽然被岔开,芳枝虽有些愣愣,仍是点了点头,轻声回道:“嗯。”
  可很快,她又想,他们俩不就正躺在床上睡觉吗,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芳枝显然没想太复杂,静静等待着下文。
  静默中,邵明廷却是挣扎了片刻,随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那好……”
  “身体有需并非是什么羞耻的事,小枝你无须觉得有压力,我亦是初次,许经验不足,你切莫嘲笑。如今在外,场合不大适宜,我亦不会做到最后,此次肌肤相亲…还望你包涵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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